我一下子不知道該如何是好了。怎麼可能,這怎麼可能發生?這麼大的河,它往哪裏遊不好,我就張了那麼小的嘴,結果它居然偏偏遊了進來。這是個玩笑嗎?不對,它一定是有毒的,不然它就是個神經病非要來我這兒送死。總之,我才沒那麼傻。我媽跟我說過很多次了:不要總想著天上掉魚的美事兒。多虧我媽,不然我今天還真以為是撞上什麼好運氣,然後掉進陷阱裏了。趁著我還沒有被毒死,我趕忙鎖緊了喉嚨,把嘴張開——拜托了,你遊出去好嗎?
暗黃色的固性空間被一排排書架擠得有些變形。書架間的空隙隻有氣息和影子可以穿過。隻有第一排和最後一排蹭著牆壁進去能勉強看見上麵的書目。第一排應該全是些宗教類的書籍,我走了兩步便沒了興致。重新繞出來走到最後一排,盡是些人類學和考古學的論文集和專業用書。最裏麵的格子上則放著很多動植物畫冊以及科普類書籍。
看過之後隱約有點同情的感覺,但又覺得毫無灰塵的書脊也在同情著我。
整個空間臃腫得與上次我來時截然不同,但是卻被鎮得更靜謐了。我在最後一排與牆壁間的空隙處盤腿坐下,打開袋子把小鱉拿了出來放到地上,然後拆開了那封信。
餘光瞥見它慢慢爬到了最後一個書架的地方然後縮進了殼中。
我並沒有從封口的位置拆開,而是直接攔腰撕了個口,然後再慢慢扯開。
撕信的聲音大得仿佛能震活這一格子的畫冊。裏麵有四張折疊了兩次的打印紙。
都多久沒拆過信了,除了每月銀行按時寄來的賬單和保險公司的宣傳冊子。
打開信的那一刹那我嚇了一跳。
親愛的小晴:
我好想你。
我好像有半年的時間沒有和你聯係過了。我猜你應該也沒意識到時間過得這麼快,因為我也是今天拿起筆的時候才想起來的。
而且像寫信收信這種事,我估計比你對你這個表姐更感到陌生了。
而且你也知道,我從小就不喜歡學習,寫文章就更是頭疼。有一次上初中,你大姨逼著我寫篇八百字的文章,我寫到一半的時候從抽屜裏翻出一瓶止疼藥,等到寫完的時候,我已經像嚼糖豆那樣嘎嘣嘎嘣嚼去了大半,你大姨從此再也不敢明著逼我寫文章了。但是我當時確實沒有別的意思,就是頭疼,心髒疼,胃疼,一寫字就火燒火燎地疼。
但是今天不知怎的,我好像不給你寫這封信就會頭疼,心髒疼,胃疼一樣,我隻能抽出幾張打印紙。真是有病,你說是吧?
為了不頭疼我也不知道應該長話短說還是短話長說,但是總而言之把這兩個夢跟你交代清楚了就行了。
第一個夢發生在兩天前,大致內容是這樣的:
我逛完商場走出來,正要打車,一個比我高一頭寬一倍戴著獸類麵具的人就朝我衝了過來,手上舉了把鐮刀。我嚇得趕快四處奔逃。
可是我知道我根本跑不過他。我大聲喊著救命,但是周圍突然一下子一個人都不見了。我腳上還穿著高跟鞋,跑了幾米之後腳就崴了。我一想就這樣吧,於是就睜大眼睛轉向了他。我看著他跑得口水都順著麵具邊緣滴答了下來,別提有多惡心了。他揮舞著鐮刀就衝我肩膀砍了下來,但是刀劃過之後他自己的胳膊掉了下來,我完全沒有事情。
胳膊掉落後,鐮刀也應聲落地,他開始發出野獸般的吼叫。周圍逐漸聚攏了很多的人。我拿起鐮刀,完全不受控製地衝他身上一頓亂砍。
等他一動不動了之後,我看了眼他的喉結,然後試圖撕下他臉上的麵具,但是像用膠水黏住了一樣,撕扯不下來。最後人群中來了個力氣大的男人,雙手扒住麵具一拉扯,一片血肉模糊。我嚇得趕快扔下鐮刀往家走,才發現自己一隻腳的高跟鞋已經丟了。想脫下另一隻的時候,卻發現怎麼弄也弄不下來。最後隻能一跛一跛地走了回去。到家之後我趕忙打開淋浴,血水順著頭發、臉、乳房、大腿,流了整整一腳麵。
這時候高跟鞋自己脫落了,然後就傳來了敲門聲。我光著身子走過去,從貓眼向外看,門外站著個長得可說是完美無缺的男人。就是看到的那一刹那,我覺得這長相必須稱作完美無缺。所以我就光著身子打開了門,他也一句話沒說就走了進來。血水滴了一路,我的乳房上還帶著明顯的紅色痕跡,但他也沒有在意。等他脫完衣服後我才發現,他隻有一條胳膊,但那時我們已經開始瘋狂地交合。他的汗水滴到我胸上的時候也變成了紅色,整個床單開始滋滋地冒著鮮血。我嚇得一下子推開了他,睡著了的他卻用僅有的手臂抓住了我的肩膀,然後瘋狂地吻我。我感到他的舌頭像鑰匙一樣鑽進了我的喉嚨,我從他的一個眼珠中看見了一個頭發淌著紅水的戴著麵具的女人,另一個眼珠中看到了你原來經常穿著的那條花裙子。
第二個夢發生的時候就在昨天:
我就在原地站著,麵前有一麵大鏡子,我好像什麼都能看見,又什麼都看不見。我的身後有很多顏色在變來變去,紅的綠的紫的黑的金的銀的應有盡有。可是我看著鏡子中的背景和自己,居然發現我的瞳孔是白色的。我明明看到了這麼多顏色,可是從我的眼睛裏卻什麼都看不到。這是一塊黑色綢緞樣的東西飄了過來,蒙住了我的臉。綢緞上麵有股很香的味道,大約是茉莉花香。等到綢緞飄走的時候我睜開眼睛,發現自己在一間簡陋的出租房中,床上鋪滿了皺皺巴巴的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