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3章(2 / 3)

“你不覺得你可以去找一個更好的人嗎?”

“你就是最好的。”

“是因為我留在你身邊,還是因為我是我?”

“當然是因為你就是你。”

“如果我現在心情不好突然想把電話掛了。”

“我會等一個小時,然後一遍一遍給你打。我知道馬上打過去你會心煩,因為你想靜靜。可是你又想證明我很在乎你,永遠不會讓你一個人害怕,所以被你掛了多少個電話都不重要,你接起來的那一個才重要。你也知道,你的小心思並沒有多麼難以捉摸,你就是挺簡單的一個人。”

我的雞皮疙瘩飛快地在皮膚上紮起一個個帳篷。這個女聲的假設怎麼會這麼令人不舒服。這肯定是一對情侶的對話。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這個男聲與剛才第一段對話的那個男聲是一樣的。至於女聲,一如既往還是那個幹燥的聲音。

但是正是因為這聲音缺乏特質,我沒有辦法將一個聲音與一個人聯係在一起。它可以屬於很多個人,它是一種被銼磨過的聲音。多麼該死的舞台設計。

女聲繼續說道:“你以為你很了解我嗎?”

“我不知道自己算不算很了解你,但是我一直都在努力地去了解你,每一天都比前一天更了解你。我知道你的倔強任性,都是為了掩飾你的恐懼孤單;你總說你走吧,不用管我了,可是其實你隻是想證明有一個人對你不離不棄;你有時會在生活和感情的小事上麵很計較很焦慮,可是你一旦信任了,就天真得像個孩子;你說你其實就是魚群中的一條小魚,跟著隊伍遊才能安心,可是我知道你喜歡的是可以偶爾停下來看看水麵上的倒影,和小魚小蝦玩兒上那麼一陣,然後再自己想想應該遊向哪裏。你是個聰明有主見又善良的女孩子,就是在心裏麵藏了太多恐懼。所以我總告訴你,別害怕,有我在。”

“這句話我真的已經聽了太多遍了,可是有什麼用呢。雖然不想說,但是還是要告訴你,我覺得你每一天都沒有前一天了解我。你已經在特定的方向中迷失了。本來我可以繼續演下去,但我太累了,所以不妨就給你說明這一切好了。

我的一切動機,不是為了得到什麼純粹的自由的愛情,而是為了獵取你對我的好。

你對我的好在我心裏統統可以明碼標價為幾個蘋果,幾條魚,幾張紙幣,我每天都在想自己得到了什麼,失去了什麼。我害怕自己最終麵對的是一個落敗的局麵。

我不覺得感情有什麼特殊,無非是不停地撒餌、不停地收獲這麼簡單。所以說,你覺得你更了解我了,其實你是離我更遠了,你知道嗎。”

這大段大段的對白實在是折磨我的耐力。那個女聲,那個女聲總而言之就是很空洞的存在。就像我說如果有一種光它是所有顏色的光的集合,那麼你會說是白色的光,對嗎?就是那種我們睜開眼睛遍地都是的光。但現在已經比最開始的時候好多了,至少我的耳朵已經習慣這樣沒有味道的聲音,就如同眼睛終究會習慣缺少光線的房間。我一會兒說什麼遍地都是,一會兒又說什麼缺少光線,這樣是不是有點矛盾?可是說到底,這兩個人在爭論什麼。

“如果我了解錯了,我可以重新開始了解。但是我說過,我喜歡你,是因為你就是你。你的所有行為言語表情情緒,都是因為你就是你。即使你的謊言你的偽裝,也是因為你就是你。所以,你一直都是把真實的自己展現在我麵前。無論我了解的是正確的還是錯誤的,或者是偏離方向的,那已經是在我自己頭腦中的事了。可是喜歡或是愛,完全是一種感覺,與分析判斷因果輸贏或是正確與否都完全沒關係。我喜歡你,就是喜歡你的所有,看見的看不見的,我能理解的和不能理解的,戴上麵具的或是扭曲變形的,我都喜歡,因為它們就是你。但是因為我的不了解,如果影響了我以你期望的方式對你好,那你可以跟我說。無論你是什麼樣的人,終有一天我會了解,而這隻有一個目的,就是以你期望的方式對你好。隻要你知道自己想要什麼那就足夠了。”

“可是我跟你說了,我跟你想象的不一樣。我聞到自由的味道就頭暈,我需要在茫茫人海中嚐到勝利的滋味。我很在乎輸贏,很在意得失。我的人生理想就是在魚群裏遊到前麵,別被大魚吃了,別迷失了方向,別餓著,就是這樣。所以從人生理想來看,你是對的,我就是這麼簡單的一個人,簡單得不帶腦子也能走對路。哦,也許我連魚都算不上,隻是一隻躲在殼裏的鱉罷了。”

“你說——親愛的你今天是怎麼了,沒遇到什麼不開心的事吧?你如果心情不好的話,我給你唱首歌聽,還是你想自己靜靜?”

“我沒事。你繼續說吧。”

“那好吧。你說有沒有這麼一種可能,你自己看到的自己其實也是不真實的,也是把眼睛和腦子放到身體之外像我看著你一樣地看著自己。你覺得這樣會是客觀的,但恰恰相反。因為就像我控製不住要從美好的方向去看待你一樣,站在你自己身外的自己,因會根據境遇目的對象等客觀因素而過於主觀地看待自己。隻有當你把眼睛放回去看向世界,把腦子放回去隨著你的呼吸脈搏思考,你才能真正地看待自己,看清自己。誤會了別人隻是道個歉或是轉個身那麼簡單,但是誤會了自己就要過得痛苦了。你想沒想過,你現在看到的一切很可能並不是你一直以為的河流,而是你早已被吞噬進了什麼生物的胃裏。當你被自己的思想,別人的思想,周遭的環境吞噬進去的時候,你看到的必然不是自己的樣子,而是吞噬掉你的那個生物的醜陋外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