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終於能在河岸上曬曬太陽了,享受下這久違的悠閑時光。突然眼前晃過了一個黑影。多麼慵懶的一個中午啊。陽光正足,還沒有一丁點風,背上的陰鬱感被一掃而光。我正想著離上次逮到魚已經有幾天了,那個黑影又從我的眼前晃過。真該死,為什麼就不能讓我安靜地自己待上那麼會兒。等到那個黑影第三次從我眼前晃過的時候,我終於耐不住性子,看了那麼一眼——一隻透明的小蝦!
肚子開始發出饑餓的信號。真是不知廉恥。倘若讓我媽知道我長這麼大缺席的第一次考試居然占核心專業課總成績的百分之五十,不知道她會不會氣得把那幾支假蠟梅順著六樓的窗戶扔下去。當然,她的語氣一定是這樣的:“我不生氣,我就是失望,這麼多學費搭進去,嘿,你居然不去考試。”然後就是很長時間的冷戰。唉,算了,想辦法不讓她知道就是了。每次考試犯了很白癡的錯誤的時候我都會懊惱很久,可是現在,考試連去都沒去,我居然能夠冷靜地分析起我媽的反應來。看來我平時實在是低估了自己的自我修複能力。
雖然意識漸漸地恢複起來,可是已經於事無補了。再有五分鍾考試都結束了。
我就以這種怪異的姿勢杵在教學樓前,眼睛盯著地麵,看著各式各樣的鞋子從我麵前經過。
負麵情緒慢慢地蔓延至我全身,可是倘若論及力度,並沒有我想象中那麼不可忍受。這隻是如同餘震一般象征性的疼痛,地動山搖的崩坍隻持續了低頭看表的那一瞬間。然而在真正崩坍的時候,我已經嚇懵得把一切都拋開了。我隻記得奔跑,連眼淚都忘記了。現在,眼淚過分後知後覺地擠進了眼眶。我突然好想大哭一場,就那樣放肆地,像已經失去了一切般大哭一場。不留後路,也看不見周遭,就那麼撲靠上一個肩膀,把鼻涕眼淚都放肆地沾在衣領上,拉扯著自己和對方的頭發,口水四濺地頂著沙啞的喉嚨痛罵。什麼他媽的狗屁大學,狗屁考試,狗屁前途,都不重要。我隻需要大哭一場。我知道,我根本不是因為這件破事兒想號啕大哭,我就是為了一個整體,所有的一切。可是現在,連這麼個肩膀都沒有。
不能想怎麼辦,因為不能怎麼辦。沒有人會聽我的解釋的,我也不知道該如何解釋。多麼諷刺的生活啊。好不容易經曆了一個完整的上午,結果其實一覺醒來已經到了正午。不行,我自己還是承受不了。
陸梨正在她的那間小辦公室裏看美劇,嚼著個口香糖吧唧吧唧地接著我的電話。
“你在哪兒呢?好,我這就過去。”
等陸梨的光景,我就看著對麵路邊燈柱上麵飄著的宣傳旗幟。一個帶著學士帽的女孩拿著卷成一個筒的畢業證書笑得正甜。她笑起來真是開心,八顆牙齒。
我好像從小就隻會抿著嘴笑。
女孩兒被遮住了。
“大姐,我真是服了你了。呦呦呦,這是誰欺負你了啊?乖啊,咱先去我辦公室待會兒啊,然後我給你拿吃的去。”
“陸——梨——”
我抱著陸梨的兩條腿,準備好架勢號啕大哭。
可是我居然擠了半天都沒有擠出兩滴眼淚。我一下子有些發懵,不知道我到底有什麼可難過的了。失去這一切了又怎樣?我好像從不曾擁有過什麼。連哭都不會了,這才是真正值得難過的。我對自己已經失望透頂了。
我大約抱著陸梨的腿呆了兩三分鍾,卻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我,腿……腿麻了,站不起來。哎呦,唉。”
走到陸梨辦公室,耗盡了我僅剩下來的一點力氣。陸梨像伺候老佛爺一樣把我攙到了椅子上,又趕忙塞給我瓶果汁還不忘把蓋擰開。辦公室裏那個眼鏡男博士也在,我想我的鼻頭一定把一切問題都說明了,不然他不會在陸梨一個眼神下就逃一樣地跑掉了。陸梨像哄孩子一樣摸著我又硬又油的頭發。該有多少個男人想用各種辦法把我解決掉後取而代之。
陸梨的美有些遊走於傳統與非傳統之間。她很像一個精靈,我不知道要怎麼描述才能貼切地把這種若即若離的氣質表達出來。不過更貼切些,她具有的應該是一種小惡魔般的氣質。她眼睛長得特別像一個隆起的小山坡,兩邊延長至平行的地平線的盡頭,透出時而狡黠時而皎潔的光芒。眼睫毛很濃很密,最關鍵的是下睫毛也是彎曲的形狀,感覺像酸辣粉的廣告形容的那樣,根根有彈性。但是這麼俗氣的形容比較偏離我想要達到的目的。這麼說吧,她臉上最獨特的就是那些星羅棋布但又相當別致的巧克力色雀斑。我問她出生的時候臉上有這些點點嗎,是不是就是因為她又白又嫩又有那麼多點點所以才叫梨的啊。她瞥了我一眼,笑笑也不反駁。她白得雖有些讓人心疼,可是又覺得那是一種非常堅硬的白色。她的耳朵頂端真的是尖尖的向外齜楞著,不知為什麼,到了冬天我總會覺得她的耳朵會比我的更涼些,而且是不是她這樣的構造才能聽到雪融化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