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0章(2 / 2)

就像她是從我的眼前消失一樣,時間已經過去一年了,可是為什麼我感覺她上一秒還在我的眼前,這一秒就消失不見了。我隻當那是個玩笑,或者是個惡作劇一樣的軼事,甚至那點詭異,若不是有今日的催化,早已經不知道去了這世間的哪條縫裏。答案太過簡單不值一提,當然那隻是從我的角度。如果,如果我當時給她打了個電話,如果我告訴她她需要的答案,哪怕我隻是和她隨便說兩句話,甚至如果她都沒有接起電話,結局會不會不一樣。她會不會還在那裏,目不轉睛地看著我,然後每天早起在餐廳捧起一本書。

但是我並沒有飛奔出去。我把報紙放回後輕輕關上了抽屜。走到門口的時候,老爺爺又點頭示意了一下。我怕何鋅等得急了,想掏出手機給他打個電話,可是一看地下室連信號都沒有。真是個獨立存在的地方,像深海之中的一個氣泡。怪不得要重新布置一番。走到電梯口的時候,我又回頭看了一眼。昏暗凝集的固體空間。

找到何鋅時,他抬頭看了我一眼,仿佛我從沒有離開過一樣,把打印好的題紙推到桌邊:“你回來啦。”

我拿起那張紙,卻把觸感仍舊停留在那張報紙上。

我之所以如此想知道這個女生是誰,不是因為“如果——當初”的開放式結局。而是我的每一個細胞都在嘶叫,想要告訴我一個事實。

我之所以在乎,是因為——好像——我也可以是她。

車裏放著老得不能再老的《最浪漫的事》。現在的氣氛已經恢複得鬆弛了些,於是我一邊開著車,一邊繼續有一搭無一搭地說著早上的事。

“後來我看著她走遠了才下車。一看劃痕遠沒我想象的嚴重,就是蹭上了好幾道黃漆,真正深的也就那麼兩小道。還說呢,那女生走路的樣子真的跟她的表情和問題一樣詭異。說瘸也談不上,就是那麼一拐一拐的。親愛的,你說我該不會是遇到鬼了吧?”

孟疊哈哈大笑了起來:“真是個傻丫頭。兵來將擋,水來土掩,鬼來了,我把她活捉了辦個展覽。你就放一萬個心吧,那女孩兒可能受什麼刺激了,再說了,有我呢,乖。”

我飛快地跑。感覺甚至連汗毛都在向後拉扯。毛孔就要被撕裂了。這下子,全身就像要在劇痛中形成無數個破碎的洞。

隻用了八分鍾。11∶31。

我蹲在教學樓台階前的陰影裏,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胸腔連帶腹腔的劇烈起伏把五髒六腑打散得七零八落。我緊緊地閉上眼睛,皺褶密集得能把豆大的汗珠壓榨成氣體。

天還沒有塌下來,可是馬上就快了。我是不是應該找個地方躲藏一下。算了,讓天塌下來算了。既然總有那麼一天,還不如就趁現在。反正我也已經像哈巴狗一樣在這兒鼻尖冒汗地隻剩茫然了。

如果我現在走進去,所有人都會看向我。所有人都知道,我在這麼重要的考試,遲到了半個多小時。我要怎麼走過大家的目光。他們會說什麼,會議論些什麼,事後又要跟多少人說,又會有多少個版本的揣測。這麼多雙眼睛,我應該無力招架。真的,還是讓我就在這裏蹲著吧,看,還有隻鬆鼠用和我一樣的姿勢在人行道上蹲著呢,隻不過它手裏還抓了顆堅果。

其實這樣的畏懼不足以成為我缺席的理由。關鍵是我現在一頭霧水。好端端的一個上午,其實什麼也沒有經曆,卻又像是閉著眼睛經曆了一切——我明明三個多小時前就開著那輛破爛老爺車出門了啊!我不知道發生了什麼,我幹了什麼,時間做了什麼把戲,除我之外的一切又經曆了什麼。我完全不知。就像一個被時間和所有一切都拋棄了的人,我在混沌中自生自滅。腿已經麻了。浮上水麵所需要的力氣我無法提供。還是沉下去吧。

就這樣,我缺席了最為重要的數學經濟課期中考試。教授已經三番兩次說明了任何沒有事先請假的缺席都是無法被諒解的。這門課注定要不及格了。早知如此,還不如直接吞瓶安眠藥算了。

一個上午,我都幹了些什麼。無法預料到結果。

我以為天塌了下來。

然而——藍得甚是無辜的天空仍舊好端端地伸展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