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廉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他不知道怎樣回答這個問題才好。因為他不管說什麼,好像總是錯的。
“呃,在我的心裏,你像是一位很久很久以前便已認識的朋友,隻是我用了幾十年的時間才再次迎來了你。你就像是我記憶裏的樣子——美麗,優雅,高貴,迷人,光彩奪目,像從拜倫的詩裏走出來的。你讓我想起了七歲時讀的那首《她走在美的光彩中》,一樣的令人怦然心動,一樣的令人心醉神迷。隻是和那種寧靜而柔和的美比起來,你多了幾份活潑和生動。如果這純粹是我的想象和錯覺的話,那麼就請原諒我這個無知的、愚蠢的、自以為是的人吧。”
“我是跟你開玩笑的呢,你這個傻子。”這句話說出來就像一個甜蜜的親吻。
威廉那懸在半空中的心,差不多要失聲尖叫起來。這從墜入穀底的恐懼到飄上雲端的快樂的轉變,來得實在是太猛烈,太迅速,太刺激了。幸福就像一道閃電,擊中了他。於是,他的額上一邊冒著細密的汗珠,唇上一邊露著癡癡的微笑。那句小小的像粘著蜜糖一樣的話,讓他的頭腦發暈,身體發熱,胸膛更是有一把烈火在燃燒。他迫切需要外麵的寒風給激動的心和神經降溫,迫切需要濃重的夜色來遮蔽他過於明亮、濃烈的情感。他差不多用著一種近乎哀求的語氣發出邀請:“我們能一起出去走走嗎?”
“當然,為什麼不呢?”艾琳娜愉快而爽直地答應了。
他們在街上作著輕鬆的散步。清新的空氣,深沉的夜色,寂靜的街道好像都是屬於他們的。他們呼吸著彼此的氣息,聆聽著彼此的心跳,看著彼此的影子,猜著彼此的想法,覺得時光是不能再溫柔、再美好了。威廉在心裏仔細地為他們走過的道路做著標記,因為任何留下的腳印都是不會記得愛的芬芳的:南橋街,錢伯街,皇家英裏大道,高街,這些從前他都記不清名字或是眼裏根本就沒有這條路的街道,現在哪怕是最微不足道的細節也進入到他的心中。他們在雄偉的聖賈爾斯大教堂前停下了腳步。不是因為兩顆感激的心要向上帝做愛的告解,而是因為威廉遇到了他的老朋友們:亞當和喬治。亞當是一個中年乞丐,而喬治是他的一條老狗。和每天一樣,他們總是出現在廣場上矗立的約翰?諾克斯的雕像和大教堂中間地帶的一個小角落裏。亞當背靠著教堂最左邊牆角的水泥台階,仿佛那就是他堅固的靠山。而喬治則溫馴地趴在亞當墊在身下已經褪了色的綠羊毛毯上。印有油汙的毯子中央還放著一本破舊的、泛黃的、起皺的、快被翻爛了的《聖經》。當手裏拖著行李箱、脖子上掛著相機的遊客,或是上班、回家在此經過的行人,像風一樣飄過來又呼過去的時候,隻有他們巋然不動地守著角落的一隅。他們見證著這喧囂繁華的城市生活的每一分、每一秒,並且好像不能割舍這種活動、這種聲音了。威廉認識他們,就像認識街道上的一個地標性建築。他總是友善地幫助他們,有時是給他們買一些三明治、火腿和熱巧克力,有時是給他們五到二十磅不等的零錢。這並不是一種出於憐憫心的廉價的布施,因為他們時常像朋友一樣親密地交談、熱情地擁抱,就像兩個多日不見的老友偶然在街上遇到打招呼的情形。當艾琳娜看到穿著髒兮兮的破著洞的棉襖的亞當,像兄弟般興奮地擁抱了威廉,並用手臂拍了拍他的背的時候,她承認自己有一點兒大驚小怪了。不過她還是用一個溫柔甜美迷人的微笑來掩飾了心中的驚訝。
“這是亞當,這是喬治。”威廉熱情地做著介紹。
“你好,亞當,我是艾琳娜,非常高興見到你和喬治。”喬治眼巴巴地望著艾琳娜,無奈地搖了搖尾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