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4章 風雪夜歸人(1)(3 / 3)

我不敢跟任何一個朋友說出我內心最真實的感受:我不想回來。不想回來,是因為又要回到每天睜開眼睛就能想到接下來的一天會發生什麼事,和誰在一起,午飯吃什麼,晚飯吃什麼,他們會說什麼話,說到什麼話題的時候大家會附和著笑……親愛的,我真害怕。就是因為害怕這樣的生活,所以我總是拖著我的箱子跑得遠遠的。就是因為害怕自己沉迷在這樣的生活裏漸漸忘了曾經堅守的、曾經追尋的,所以我總是告誡自己不要讓自己過得太舒服。隻有安逸過,才知道安逸的滋味有多好。也隻有安逸過,才知道自己沒法就這樣甘於安逸。在長沙落地的時候,正遇上今冬的第一場雪紛紛揚揚地飄落下來,去接機的朋友看到我時有那麼幾秒鍾沒說話,他們大概是覺得我當時那個樣子有點丟人。

我的頭發很油,臉也很油,上身裹著個粗糙的墨綠色毯子,下身穿了四條闊腿褲,腳踝上套著兩個抓絨襪套,腳上一雙髒兮兮的帆布鞋。

他們說,快回去換身衣服吧,你現在這個樣子看起來好像個神經病。神經病的世界,正常人是沒法理解的吧。作為一個神經病,我是有我的驕傲的。我就是想做那種把我的一輩子,過成別人的幾輩子的人。我就是想做那種在努力實現自己理想人生的路上,從來沒有放棄過的人。

我們到底要做怎樣的自己

如果你看過那部著名的電影,一定也忘不了那個寧可放了六噸炸藥跟船同歸於盡,也不肯從那艘破船上走下來的鋼琴師。

活下去,還是心安地活下去,也是個問題。大多數人都會告訴你,無論如何先活下去。他們也都是為了我們好,他們吃過這樣的苦所以不願看到我們重蹈覆轍。然而有一些人,他們把心靈的舒適看得更重要,生死則次之。所以凡人可以忍辱,天才卻寧可玉碎,都得到了自己最看重的東西,誰也沒錯。到底要做什麼樣的自己,我還是沒有一個清晰的答案。借廖一梅的話來說,人要掩藏多少秘密才能巧妙地度過這一生,但是巧妙地度過這一生有何意義?不過是輾轉騰挪的生存技巧,這些技巧掌握得越多離真相和本質就越遠。

我當然不是天才,我想我大概是個怪胎。

我不知道要將心放在這個瘋狂世

界的哪個角落

2012年春天的雨水比以往任何一年都要充沛,很多城市已經兩個月不見陽光,目光所及之處都是發泄抑鬱的文字,潮濕的春天激蕩著寂寞的回聲。

是的,這個春天,沒有快樂的人。在這樣壓抑低沉的大環境裏,社會學專家、心理學專家給大家的藥方仍然是過去那一套,要大家盡量多參加團體活動,多跟人待在一起,減少獨處的時間,讓自己融入集體中去,這樣有助於緩解鬱悶的心情。

我沒有聽專家的話,在鬧市中突然流下眼淚那一刻,我知道任何藥方都不可能治愈我的孤獨。

我們的美夢,重來已無用

如果十年後我還活著,回想起2012年的春天,也許會是一種很超然的心情。

但十年前的這個春天,我不太好,可以說,很不好。兩個多月的陰雨天氣過後,周末裏,終於見晴了,我被一群整天沒事就操心國家大事的朋友強硬地拖出去爬嶽麓山。我塗著大紅色的唇膏,穿著同色的毛衣,塗著同色的指甲油,整個人像是從三流時尚雜誌中走出來的模特,路上的人都多看我一眼,我也知道自己有多突兀。

那天晚上,李誌的巡演終於到了長沙站,場地被主辦方臨時換到了八十年代跳迪斯科的某舞廳,估計95後的小孩子都沒見過那種地方,頂上有個球狀的鐳射燈,舞池周圍陳列著年久的紅色燈芯絨沙發供客人休息。從進場開始,我便有些失望,但仍然憑著對李誌的音樂的喜愛,拚了命地往前擠,終於給我擠到了第三排。站在我後麵的兩個男生都很小,其中那個舉著單反的一個勁地問我,你哪個學校的啊?是不是學表演的?我笑得很豪放,告訴他,我是曲藝團的。

從第一首歌的《欠揍》開始,人群就像集體打了興奮劑一樣,我生平頭一次知道原來聽民謠歌手的專場竟然也可以玩Pogo!閉塞,悶熱,擁擠,還有直衝腦門兒的汗臭味,差點兒要了我的命,第一首歌還沒唱完,我就已經坐到了我之前描述過的沙發上。

我不知道如何措辭才能委婉地表達我的失望。過去,我一直為沒能夠看一次李誌的專場而感到遺憾,當年他籍籍無名時,我沉迷於聲色犬馬,等我補上民謠這一課之後,拜文藝青年們所賜,他已經紅遍大江南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