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近年末,路銘心工作少了許多,顧清嵐卻比平時更忙了一些,學校有期末考試不說,顧氏和他自己的公司還有許多總結和會議。
他每天都在忙,路銘心當然覺得心疼,每天想辦法幫他放鬆,還跑去找按摩師學了一套按摩手法,沒事的時候就給他捏捏肩,按按背什麼的,當然了,順帶吃點豆腐。
顧清嵐一貫寵她,當然很配合她,偶爾忙過一陣,抬頭看她自己無聊地在一旁看書,還會很歉意地對她笑:“對不起,沒空陪你。”
路銘心起身過去摟著他的腰,在他唇邊輕吻,語氣裏不無撒嬌的意味:“沒事,等你忙完了補給我就好。”
日子就這樣一天天過去,轉眼聖誕節和公曆新年都過去了。
現在距離農曆新年也很近了,顧清嵐在學校的事務也終於忙得差不多,路銘心看他實在被拖得有些疲憊,就悄悄準備了一下。
過了幾天就是大寒日,這是一年中最後一個節氣,也是B市一年裏最冷的時候,這天也恰巧下起了雪,紛揚的大雪將四野都妝點成一片銀白。
路銘心一大早起床,跟著顧彥和門衛大哥去掃了前院車道上的雪,就開始跑去樓上的琴室鼓搗。
三樓不僅有個琴室,琴室一麵牆壁還全部被打開,做成了一整麵落地的玻璃窗,窗外有個暖房,裏麵種著些竹子和蘭花。
在這個季節,蘭花正開了,映著翠竹和窗外雪景,看起來要多清雅有多清雅。
顧清嵐在頂層設了這個琴室和暖房,顯然為了自己清心彈琴時用的,隻是這段日子以來他太忙,反倒沒空上來。
前幾天路銘心就網購了些東西,拆完包裹就把裏麵的東西弄到了三樓,身為一個去商場會被圍觀的公眾人物,她尤其喜歡網購,時不時就會從網上買些東西,顧彥都習慣了替她簽收包裹,也沒留意裏麵是什麼。
而今天午飯後,路銘心先是跑去三樓布置好了,就下樓去把顧清嵐拉上來。
這間琴室的陳設簡潔雅致,平時除了牆角的花瓶和字畫,隻有地板上鋪著矮桌和墊子,今天顧清嵐上去,卻看到木桌上多了一個紅泥的小爐和粗瓷的茶壺,其餘的還有些茶具。
路銘心笑眯眯地拉他坐下:“清嵐哥哥,你今天好好放鬆一下,我泡茶給你喝。”
每個人都有自己不同的生活方式,對有些人而言,去酒吧大喝一場或者背著行囊遠走天涯是放鬆,但對顧清嵐來說,也確實是任何方式,都比不上放空大腦,在這樣簡單到寡淡的房間裏安靜地待上一個下午,更能讓他休憩身心。
而路銘心也已經足夠理解他,可以為他安排下這樣一個安閑的下午。
他隨著她坐下來,笑笑:“謝謝你,銘心。”
路銘心早在小泥爐裏放上橄欖炭點燃了,此刻茶壺中盛著的山泉水也沸了,她鬆開顧清嵐的手,將茶壺取下來晾了晾,然後洗茶泡茶,亮紅色的茶湯注入白瓷的茶碗中,茶香四溢。
路銘心小心地把茶碗遞到顧清嵐手上,看他輕啜了一口,才滿臉期待地問:“怎麼樣?”
顧清嵐笑了笑,點頭:“很好。”
顧清嵐看著她因為自己的誇讚而明亮起來的眼睛,溫和地笑笑,他將茶盞放下,用手指輕撫了撫她的臉頰,那裏有一塊她不小心沾染上去的炭灰。
路銘心還渾然不覺,以為他隻是想摸摸自己,還順勢用臉頰在他掌心蹭了蹭。
對於她這種小動物一樣的舉動,顧清嵐當然不會點破,隻是笑著,任她拉著自己的手掌。
他常年看書,指間總有些淡淡的墨香一樣的味道,路銘心將臉頰放在他掌心,眷戀地嗅了嗅,突然又想起來了些什麼,就抬頭看著他說:“對了,清嵐哥哥,你累嗎?累了可以躺下休息一下。”
這些日子以來他的確是有些忙碌,不過卻遠沒忙到影響身體的地步,自小體質不好,他其實比很多人都更注重養生,不為其他,一個人活著,總得盡量把自己照顧好,這樣才能照顧別人。
他一直是想找到一個可以共度一生的人的,又怎麼會不愛惜自己……所以有時他想到在催眠中,他隻因為路銘心的冷漠和忽視,就可以在危急中義無反顧地放棄自己,仍舊覺得不可思議。
因為在催眠中時,不僅路銘心深陷其中,以為自己真的就是那個古代人,連他自己也是,要不然他也不會在催眠結束後很長一段時間,仍然以為那是他們的前世。
看他一直垂下眼眸不語,路銘心就以為他是不想休息,就笑笑拉著他的手撒嬌:“清嵐哥哥,你可以枕在我的膝蓋上嘛,之前下雪那天,你躺在我膝蓋上不是睡得挺香的?”
話說完後,他們兩個人卻都愣了一下。
因為路銘心說的那天,根本就不是她應該有的記憶,也遠非“前世”的記憶,而是那年他們從綁匪手中被解救出來後,為了給精神崩潰的路銘心治療,他們在那個古代庭院裏生活的時候。
那已經是他們將要離開的時候了,季節轉入深秋,下起了那年的第一場雪,他們坐在點燃了炭火的屋中取暖,看著窗外的紛揚大雪,將庭院染成一片銀白。
幾天前顧清嵐感冒發著低燒,於是後來他就支撐不住,合上眼睛睡著,等醒來時,才發現自己正躺在路銘心的膝蓋上。
那時路銘心還隻是個十三歲的少女,卻安靜地讓他躺在自己膝蓋上睡了一整個下午,他醒來時,還能看到她發亮的雙眼,正一眨不眨地看著自己,裏麵是絲毫不加掩飾的依賴和眷戀。
那目光實在太專注,一直到他再次恢複記憶,最先想到的,也是那個下午她的目光。
也正是因為他感冒低燒不愈,他們才在那場雪後,就從那個庭院裏離開了,此後路銘心接受了催眠,完全忘記了那四個月間的事情。
那半年的生活,依照喬生博士的理論,是完全被掩埋在記憶深處的,哪怕路銘心想起了被暗示的“前世”,也不會想起來那些日子,而一旦她回憶起來,就又可能出現精神崩潰的症狀。
可路銘心此刻的樣子,無論怎麼看都不像精神崩潰……顧清嵐笑笑,垂目輕聲說:“也好。”
路銘心也回過了神,忙拍了拍自己的膝蓋,大力獻寶:“這叫膝枕,據說是戀愛中的必殺神器哦。”
顧清嵐還是對她微笑著,沒再拒絕,在她鋪好的墊子上躺了下來,枕著她的膝蓋。
路銘心又伸出手臂,摟住他的腰,跟他親密地依偎在一起,路銘心才滿足一般,輕舒了口氣,低頭又在他臉頰上輕吻了一下,笑著說:“果然這樣才是最好的。”
顧清嵐也輕握住她放在自己身側的手,卻隔了一陣,才輕聲開口:“你開心就好。”
此刻窗外的暖室中翠竹依依,再遠處就是漫天飛雪一片銀白,靜謐的景色隻用看一眼,就能讓人滿心安寧。
安靜中,路銘心感到懷裏的人身體輕顫了顫,而後沉悶地低咳了幾聲。
她嚇了一跳,忙低頭問:“清嵐哥哥,你不舒服嗎?”
顧清嵐輕捏捏了她的手掌,安撫般說:“沒事。”
他語氣帶笑,她低著頭看他的臉色並沒有太大變化,就鬆了口氣,繼續抱著他笑:“清嵐哥哥,你還記得我們小時候嗎?我那時候可沒想到有一天能這麼抱著你。”
顧清嵐也笑問:“哦?為何?”
路銘心嘿嘿一笑說:“因為那時候我有點怕你啊,總覺得你會打我屁股。”
顧清嵐笑:“還好吧,我不會動手打女孩子。”
路銘心立刻驚訝地說:“原來你把我當女孩子看!”
……接著他們又說了許多閑話,小時候看似是模糊了的記憶被一一翻出來,說到後麵連路銘心自己都驚訝,原來她記住了那麼多和少年的顧清嵐相處的細節。
她小時候隻怪他冷漠,還忍不住地一再去招惹她,現在她回憶起來,卻明白那是因為小時候的她,用小孩子特有的直覺,知道即使他神色再淡漠,也不會因為這些瑣事真的怪她,把她關在洗手間裏那次,對他來說已經是大大的例外。
路銘心還有些惡意地揣測,也許那次對她發了脾氣,對於顧清嵐來說,已經是人生中絕無僅有的失態。
她想歸想,卻不敢真的去跟他問,隻能偷偷竊笑。
時光如此溫軟,最後不僅顧清嵐躺著小寐了一陣,連路銘心也幹脆依偎在他身邊打起了瞌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