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銘心又夢到了顧清嵐,也許是因為發了燒身體不舒服,這次的夢境跟以往的都不同,尤其地顛倒痛苦。
她所見的,隻有一片濃重的黑色,間或有微弱的光線傳來,而鼻尖聞到的,也是腐朽發黴的味道,幾乎讓人窒息。
她很害怕,她也說不清自己是害怕什麼,但她拚命將身體縮成一團,把頭埋到身前那個人的懷裏,不停地瑟瑟發抖。
那是一個略顯單薄的懷抱,明顯並不是成年人的體格,她卻清楚的知道,這是顧清嵐。
她拚命地貼近他,緊緊抱著他的身體,仿佛天地間就隻剩下她和身邊的這個人。
而顧清嵐也用力抱著她,他俯在她耳邊輕聲說,清亮的聲音裏帶著些喑啞:“沒事的,銘心,不要害怕。”
他的語氣仍是鎮定的,溫和的話語裏如同酷冷冬日裏的暖陽,她聽著,恐懼卻還是一絲一毫地在身體中蔓延,疼痛得無法呼吸。
她想告訴他,她害怕的並不是那些凶惡的壞人,而是害怕他們把他從她身邊搶走。
可在不停流下來的眼淚,卻讓她隻能發出些模糊的音節,他仍然有耐心地輕拍著她消瘦的脊背,輕聲一遍遍地重複:“銘心,不要害怕。”
她努力抓著他的衣袖,想要讓淚水停下來,可無論如何都不能停止。
這個夢做得太沉悶,當她被床頭的手機鈴聲吵醒時,已經出了滿身大汗。
接起電話,她神智還不是很清楚,連來電人是誰都沒有看清,隻來得及說一句:“您好。”
接著她就聽到了熟悉的輕笑聲,那端傳來的是溫和依舊的輕問:“銘心,還沒睡醒?”
聽到他的聲音,路銘心覺得好像有一團火從腳底下升起來,整個人都暖洋洋的,連忙翻身坐起來抱著電話:“清嵐哥哥!沒事的,我醒了!”
因為她感冒,劇組特地給她放了半天假,她早上就沒早起,準備一覺睡到中午。
現在她瞄了眼床頭的鬧鍾,發現已經是早上十點鍾了,也的確不早,就說:“清嵐哥哥打電話是特地叫我起床的?”
他又輕笑了下,才說:“銘心,把房門打開。”
路銘心這才徹底清醒了,未及深想,就忙走到門口,將房門打開,門外是剛剛穿過走廊站在她房門口的顧清嵐。
對她微微笑了笑,他抬手輕摸了摸她睡得發紅的臉頰:“看起來燒是退了。”
路銘心輕吸了口氣,她很想馬上就抱住他,但還是勉強維持著鎮定,拉住他的手,把他帶進房間的沙發上坐下,才仔細打量他。
她左看右看,總覺得他的臉色太過蒼白,就有些擔心地問:“清嵐哥哥,你怎麼過來了?身體不要緊嗎?”
顧清嵐微笑著,又給她理了理臉頰旁的碎發,她剛剛從床上直接衝到門口開門,現在還穿著睡衣,頭發也亂蓬蓬的沒有梳理。
自從進了演藝圈後,就算私下獨處也會相當在意自己形象的路銘心,此刻卻一點都沒打算把精力分到她的外表上,還是看著他,眼神發亮:“清嵐哥哥,你為什麼會過來?因為我生病了嗎?”
顧清嵐對她笑了笑:“你昨天給我打電話,難道不是希望我能過來看你?”
雖然是事實,路銘心還是有點不好意思,幹脆抱住他往他懷裏鑽:“清嵐哥哥我好想你!”
顧清嵐輕拍著她的肩膀,聲音低柔,帶著微薄的笑意:“嗯,我知道。”
顧清嵐不僅人到了,還順帶幫她叫了早餐,隔了沒多久,就有客房服務送了過來。
路銘心埋頭喝著那碗瑤柱粥,還時不時地抬頭看著眼前的人,那樣子好像怕自己還是在夢裏,一不留神他就會不見了。
顧清嵐注意到她的目光,對她笑了笑:“銘心,我不會走的。”
路銘心被撞破小心思,臉頰頓時就紅了紅,然後隔著桌子去勾住他的手,帶些撒嬌地說:“清嵐哥哥,你要在這裏待幾天?”
顧清嵐輕笑著搖頭:“這個我也不知道,總歸回程沒有安排。”
路銘心的目光頓時又亮了許多,回程沒有安排,就意味著他根本沒打算什麼時候回去,也意味著隻要她撒嬌耍賴到位,想讓他陪自己幾天都可以。
她什麼打算都寫在臉上,顧清嵐看了也隻能溫柔一笑,抬手摸了摸她的頭頂:“乖。”
頭上被他微溫的手掌蓋住,路銘心滿足地眯了眯眼,那樣子活像漂亮的波斯貓被主人撫摸了一樣。
在他和暖的目光裏,路銘心突然想起了昨晚的噩夢,忙開口說:“對了,清嵐哥哥,我昨晚夢到你了,不過夢好奇怪,我們好像被關在一個很黑的地方。”
顧清嵐神色動容了片刻,卻又很快掩飾過去,笑著說:“哦?具體是怎樣一個夢?”
他肯對自己的話題感興趣,路銘心當然馬上就做了一番繪聲繪色的描述。
顧清嵐聽著,而後笑:“你倒是愛做夢。”
路銘心拉著他的手,在他手心裏吻了下:“肯定是太想你了,才會做這種夢!”
顧清嵐隻是任她動手動腳,唇邊是一抹不變的溫和笑容。
即使再想和顧清嵐膩在一起,路銘心下午還是要開工的,她體質好,感冒過了一晚基本就症狀全無,連繼續休息的借口都沒有。
依依不舍地告別了顧清嵐,她就去了片場,一下午她表現太好,惹得劇組的導演都說:“銘心感冒了一場,狀態倒更好了。”
路銘心露齒一笑,神色間帶三分幸福的傻氣:“清嵐來看我了。”
那導演還是第一次見她這種樣子,驚得有些呆住後,就笑起來:“原來如此,愛情的力量果然偉大。”
路銘心嘿嘿笑,默認他這種說法,無論別人怎麼看,顧清嵐對她的影響力的確很巨大。
隻要看到他就會覺得安心,隻要能在他身邊,就會覺得哪怕失去整個世界都不要緊。
想到這裏,她自己也被自己的想法震驚了:她竟然會覺得和整個世界相比,還是顧清嵐更重要一點。
這完全違背了她之前那麼多年的人生觀和價值觀,而且這種根深蒂固的想法根本不像是外來的潛移默化,而是早就植根在她心底了一樣。
難道是因為前世?路銘心皺眉想了一下,雖然自從《山河踏碎》拍攝完畢,她就和顧清嵐約定彼此都不在提及前世的事,但在她心裏,那些往日的碎影都還在。
今天沒有夜場的戲,劇組收工路銘心沒跟其他人一起吃飯,自己先趕回了酒店。
她回來得早,天色還沒完全暗透,她不知道顧清嵐在幹什麼,所以用房卡悄無聲息地打開房門。
房間裏沒有開燈,路銘心在客廳裏沒有看到他的身影,走進臥房,果然就在床上看到了深陷在被褥中熟睡的人。
他拉下了遮光簾,臥室裏更加幽暗,她躡手躡腳地走過去,也還是撞到了床邊的落地燈。
他睡得很熟,床頭突如其來的響動將他驚醒,他抬起手按了按額頭,先是輕咳了聲,才帶些迷蒙地開口:“銘心?”
路銘心扶正了險些摔倒的落地燈,忙湊到床邊,握住他放在被子下的手,語氣委屈:“對不起,清嵐哥哥,吵醒你了。”
顧清嵐輕笑了笑,撐著身體半坐起來,摸了摸她的頭頂:“不怪你,我這個午覺確實睡得太久了。”
看他也坐起來了,路銘心就將床頭的台燈打開,借著燈光看到他臉色蒼白,額頭也出了層汗。
她抬手去擦,觸到那些薄汗都是冷的,頓時就擔心起來:“清嵐哥哥,你頭疼嗎?身體哪裏不舒服?”
顧清嵐輕搖搖頭,反握住她的手,抬起眼衝她笑了笑:“沒事,可能是剛下飛機,睡不沉。”
這些日子以來,每每她發覺他身體不適,總會被各種各樣的理由搪塞過去,連路銘心這麼遲鈍的人,也覺察出了什麼不對,有些警覺地看著他:“清嵐哥哥,不要騙我。”
她的語氣太嚴肅,顧清嵐一愣,不覺失笑。以往他可能是騙她,但今天的確隻是睡不沉,也不知是白天睡覺終究不如夜晚香甜,還是他心中不寧,於是剛才睡在床上,亂夢紛紜,不知不覺出了一頭冷汗。
他笑笑,接著對她保證:“我現在真的沒事。”
路銘心將信將疑:“是嗎?”她突然想到了什麼,又說,“清嵐哥哥你等下!”
她跑去自己的包裏,摸出來一隻藍色的錦緞盒子,然後遞給顧清嵐:“清嵐哥哥,這是送你的!”
那盒子上蒙得是寶藍底銀絲竹紋的錦緞,很有些古色古香的味道,顧清嵐笑笑接過打開,就看到裏麵的黑色絲絨上,躺著一個薄薄的灰色瑪瑙片,半透明的紋路猶如遠山含黛,層疊不窮,在瑪瑙片一端又穿了孔,係著長長的雙股煙灰色的流蘇。
這小東西的確雅致,而顧清嵐也看出這是一個書壓,就笑了笑:“難得你有心,謝謝。”
路銘心看他還算喜歡,就開心地抱住他的腰:“這是我在道具師的電腦裏看到的,就讓她幫我也買了一個,今天才剛寄到酒店前台,本來是想收工後帶回去給你的,結果你過來看我,就提前給你了。”
路銘心本來就不是喜歡搜集這種古雅東西的人,讓她買點珠寶名表什麼的一定是手到擒來,甚至她代言過的那些奢侈品牌,都會送她一些情侶的對戒對表什麼的。
這個書壓當然沒有那些東西貴重,難得在是她認真揣摩了顧清嵐的喜好,還處處留心,給他找來了這樣會為他所喜的案頭小物。
顧清嵐當然知道她心意的珍貴,笑著摸摸她的頭:“銘心,謝謝你。”
路銘心抬頭彎了眼角看他:“清嵐哥哥,你可以有點更實際的行動謝我。”
解決了後顧之憂,他們就再心無旁騖。
等一切結束後,路銘心和他一起泡在寬大的雙人浴缸裏,霧氣蒸騰中,他的臉頰也帶了些淡淡的紅暈,給平日端正清雅的麵容添了些特別的味道,於是她就笑著撫上他水汽氤氳的薄唇:“真是出水芙蓉,國色天香啊。”
她這麼說的時候,沒注意到她自己香肩半露出水,麵染桃紅,一雙形狀完美的桃花眼中波光流溢,才是真正的媚色無雙,豔麗驚人。
頭一天晚上吃飽喝足,第二天路銘心的狀態分外好,整個人都精神抖擻堪稱榮獲新生。
等拍完她的鏡頭後,導演找到她,先是誇了她幾句表現不錯,然後就問:“聽說你未婚夫顧清嵐先生也來了?”
他們一直沒舉行婚禮,外界都以為他們隻是訂婚,路銘心就笑著接下來:“是啊,清嵐昨天來看我。”
導演沉吟了下:“其實我有個不情之請,咱們這部戲有個客串的角色一直沒請到合適的人,你應該還記得吧?”
那個角色是要跟她對戲的,路銘心當然知道,戲份很少隻有幾個鏡頭,但根據劇本,卻需要個氣質和外貌都特別出眾的青年男演員。
這樣驚鴻一瞥類型的角色,青澀的新人大多都撐不起來,所以按照一般慣例,是會請一個大牌來客串。
這部戲的導演姓周,執導過不少重量級的影片,在電影圈裏也是頗舉足輕重的一位導演了,以他的資曆,要請一個圈內的大咖來客串,不過就是一個電話的事。
但他在挑選演員上標準一向苛刻,他認為不行的演員,哪怕是投資商力薦,也照樣會被拒絕。
這個隻有幾個鏡頭的角色,直到建組後他還是空懸著,看那樣子,大有對圈子裏現有的所有演員都不滿意的架勢。
路銘心聽他先提顧清嵐,再提這個角色,就猜到了幾分:“周導演您的意思,是覺得清嵐適合這個角色?”
周導演點點頭:“我前幾天剛看了你們《山河踏碎》的片花,看完後覺得顧先生一定能勝任子彥這個角色。”他說到這裏,微頓了下,又加了句,“而且由他出演這個角色,也一定能把你的爆發力帶動得更好。”
路銘心頓時覺得微微汗顏,周導演不愧是眼光毒辣,隻看了個片花,就看出來她在《山河踏碎》裏的表演尤其好,是受了顧清嵐帶動的原因。
按說她已經入行好幾年,資曆不算淺了,顧清嵐卻是首次參與表演,結果竟然是自己被他帶著走。
看出了她些微的尷尬,周導演好心寬慰了一句:“沒事,表演有時候看天分的。”
路銘心快在心裏哭出來了:導演我知道你是好意,導演你別再說了!
她隻能默默把淚咽回肚子裏,機智地打斷周導演繼續安慰她的意圖,搶著說:“好,我今天回去就問下清嵐,看他願不願接,不過他不算圈子裏的人,我也不確定他還有沒有繼續演戲的意願。”
周導演點頭表示理解,還說了句:“其實我也不願他涉足這個圈太深,那樣的氣質沾了塵就太可惜了。”
路銘心又在心裏無聲吐槽:導演您說話這麼鬼斧神工,一句話把整個圈子都得罪了您自己知道嗎?
收工回了酒店,路銘心就把周導演的意思傳達給了顧清嵐,還盡責地為他描述了一番子彥那個角色。
顧清嵐聽了後了然地點頭,總結得比路銘心的一堆描述還要準確:“這是一個頗有魏晉之風的醫者。”
路銘心忙拚命點頭:“是的,是的,應該就是這個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