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蘭忽地跪下,已是落了淚,“陛下莫不是疑心臣妾,可臣妾深居內宮,從來不問外事,偌大內宮,有這麼多內官宮女,他們每日行甚言甚,臣妾如何得知,何況臣妾為何要造出誣枉之事,於臣妾有何益處!”
說著說著,竟是委屈得難以言表,隻管捂著臉哭。
皇帝其實對柔蘭有很深的懷疑,他來也是為弄明白真相,可他沒有那探究真相的睿智,既沉不住氣,又提不起膽識,什麼旁敲側擊步步為營他統統不會,也懶怠施用,隻管一鼓作氣敲榔頭,敲出什麼算什麼,因此兩三下回合,眼前的美人一旦梨花帶雨,便戳中了他的軟肋,當下心又軟了,隻是顧著麵子,不便立即和緩。
“若是陛下猜忌不能去,臣妾甘願自係掖庭獄!”柔蘭哭著發起了咒誓。
皇帝歎了口氣,“這件事廷尉還在徹查,倘或果真與你無關,自然最好,我不過循例問一問,你也不要多心,所謂罪不相及,這個道理我也懂得。”
柔蘭還在哭,她其實知道,皇帝還沒有十拿九穩的證據,一切都是風聞,那就是說小杜的事若能妥善處理,牽不到她身上來。
皇帝又絮絮叨叨地說了一通廢話,有些連柔蘭也沒聽懂,皇帝便讓柔蘭起來,也不再提這事,隻和柔蘭說說新年景象。
兩個便又窩在床上玩射覆,玩興大發之際,皇帝提到李幹去哪兒了,怎麼半日不見他,便叫黃門去傳,黃門轉了一圈回來說尋不到,皇帝不悅了,說他莫不是要拿大,再去找!
黃門隻好頂著風雪滿世界尋李幹,這邊皇帝和妃子玩得膩味了,正商量是去觀雪景,還是在屋裏想點別的玩意,卻見那黃門滿臉驚恐地奔進來。
“不,不好了…”黃門的話也說不利索了。
“什麼事大驚小怪,真沒規矩!”皇帝訓斥道。
“李,李中官…”黃門喘著氣,哆哆嗦嗦地說:“死,死了…”
皇帝驚得顫栗而起,那隻倒扣著射覆的玉碗摔了出去,當啷,四分五裂。
在丞相府過年,有幾大特色,一是主角諸葛亮總不在場,二是總是在等諸葛亮,三是因為等諸葛亮,所以必須忍受餓肚子。可今年諸葛亮很閑,閑得快發黴了,除夕這天,他和諸葛瞻諸葛果玩彈棋,爺仨全是人精,諸葛瞻雖隻有四歲,可是天生的遊戲玩家,因此各有勝負。本來是他們爺仨娛樂,後來黃月英也加入了,勝利的風向瞬間就變了,因為黃月英一人對陣他們仨,結果把他仨全打趴下去了。
在決定生死的最後一局,諸葛亮諸葛果諸葛瞻把賭資都壓上去了,勢必要畢其功於一役,不把黃月英輸得底兒掉決不罷休,可賭局才開始,諸葛亮就說頭好暈,隻怕是舊病複發,他說他要去躺一躺,他便抱著他的賭資,扶著修遠的胳膊,微笑道你們慢慢玩,我身體抱恙,啊,不用照顧我,有修遠呢,再說就是小頭暈。
諸葛亮去躺倒了,諸葛果和諸葛瞻被黃月英一路猛追,不僅所有賭資盡皆飛走,還欠下一屁股債,諸葛果和諸葛瞻抱頭痛哭,黃月英收著一大抱贏來的戰利品,露出勝利者的笑容,並且無情地嘲笑他們道:誰讓你們實在,不學你們爹偷奸耍滑,贏不了就腳底抹油。
諸葛亮溜回房間,自有個高示其陪他玩,他很喜歡和高示其玩遊戲,因為總是他贏,那讓他很滿足,又能贏錢,又能找到智商優越感,又能看高示其輸錢時的各種誇張表情,一舉多得的賞心樂事,他怎麼不熱衷往之。
賦閑在家的諸葛亮有點不那麼像諸葛亮了,修遠說先生變了,像個愛玩愛樂的小孩兒,成日傻樂傻樂的,在他印象中,諸葛亮和嚴肅冷靜有關,和忙碌操勞有關,和憂心家國有關,卻和快樂無關。
如果讓他選擇,他寧願要現在的諸葛亮,像個孩子又怎麼樣,至少沒有堆成山的公文來煩他,沒有各級官吏一批接著一批來尋他,沒有朝政危局,沒有征伐事業,隻有單純地活著,幹幹淨淨。
從正旦到上元節,諸葛亮都在玩,他說,我是把一輩子該玩的都玩了。
上元這日,丞相府要設私宴,說是宴,入席的也不過是府中親眷,多以女人為主,丞相府一向陰盛陽衰,除了諸葛亮是男人,一水全是女子,諸葛瞻太小,不能算男人,而修遠隻能算半個男人。
上午的時候,半個男人修遠做了湯餅,捧了往書房走,還沒走到門口,便聽見裏邊一疊聲的嚷叫,大概是高示其又輸了,正賴在地上蹬腿,口裏嚷嚷道:“丞相,我沒錢了,我不玩了,你總是贏,欺負人!”
修遠哭笑不得,他正待要進去,迎麵款款行來一人,走近才知是小南,他忙行了一禮,小南往屋裏投去一眼,裏邊兩人正鬧到激動處,一個笑得直不起腰,一個抹眼淚說不玩了,打死也不玩了,諸葛亮,你是丞相了不起麼,你把我的錢都贏走了,我吃什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