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59章 風住塵香花已盡(7)(2 / 3)

無須男子掙脫不出,隻那隻掐住脖子的手冰涼透骨,寒氣鑽進了血管裏,他恐懼地看著那張傾城容顏,像是看見了一隻蒼白的鬼。

大堂的喧囂更響亮了,說唱藝人在擊鼓演說漢朝開國故事,說起高祖起於布衣,生奉亂世,斬白蛇起義,率一般文臣武將曆經百戰,創我大漢基業,滿堂都在喝彩,高示其也聽入迷了,鼓掌叫好給彩頭一樣不落下,旁邊兩個胖子正在爭論我們丞相到底像蕭何,還是像張良,兩個爭得麵紅耳赤,差點打起來。

高示其很想告訴他們,我們丞相就是丞相,誰也不像,他是唯一的,那蕭什麼張什麼有千般好,也不是我們丞相!

正熱火朝天時,高示其忽看見那銀白袍的美男擠過攢動的人群,急匆匆趕到酒櫃前付賬,偏夥計手不穩,沒接著錢,銅錢掉了下去,夥計一麵道歉一麵撿錢,他很不耐煩,卻莫可奈何,隻好在旁邊等著。

因周圍的人實在太多,不時有人過路,不是撞了他的肩膀,便是撞了他的後背,有個大胖妞為了聽說唱,咬著糕餅,撞著他的右肩衝過去,他下意識地抬起右臂。

他的右手露了出來,可是沒有手指。

高示其驚住了,她還想再看,那人已把手收進了袖子裏,夥計也算好了,道了一聲對不住了,他把臉一扭,跨步出了酒館。

這時候說唱藝人要彩頭,可小蓮沒錢了,她去高示其,卻看見高示其在發呆,“看什麼?”

高示其呆呆道:“我,我想起他是誰了…”

“啊?誰?”

“我和華進見過他,他是太常屬官。”

小蓮莫名其妙,她也不管,從高示其腰裏摸出錢來,大方地丟過去,贏得無數聲謝謝。

高示其還在糾結地琢磨,一會兒,那無須男子也走了出來,隻是神色古怪,像是丟了魂,幾次還在地上摔了一跤,被過路的人踩了胳膊腿腳,他也不知道喊痛,像是麻木了。

高示其越看他越奇怪,目送他失魂落魄地離開,她也像失了魂。

說唱故事散了,眾人都歸了座繼續飲酒作樂,小蓮問晚上去哪兒,是回家燃爆竹,還是去隔壁李阿婆家嘮嗑,要不我們在院子裏堆雪人吧。

“我想去見丞相。”高示其恍惚地說。

小蓮奚落道:“就知道你想著丞相,一日見不著,便丟了魂,罷了罷了,你去見他唄,晚上陪他守夜,我獨個去李阿婆家嘮嗑。”

高示其很愧疚,說你得陪我去,我不要一個人去。

小蓮拗不過她,隻好遂了她的意,還說不能空手,我們回去把早上做的點心裝上送去。

兩人出了酒館,天色晚了,可雪還在下,柳絮似的洋洋灑灑,小蓮淘氣,撲了一會兒雪花,問高示其可以在丞相府堆雪人麼?

高示其說,當然可以。

小蓮雀躍,她說要堆幾個雪人,把鹿驚風也堆上,記得給他放一壇美酒,那酒鬼做了真鬼,隻怕仍好酒。

高示其便以為,那些不在的人才是真正永遠的存在,他們長長久久地活在你心裏,在你每一次憂傷或喜悅的瞬間出現,仿佛你的切膚之痛。

她說,別忘了堆一個華進,在他旁邊放上好多遊戲玩意,我要和他玩樗蒲。說著說著,眼淚淌下來,打濕了好不容易撐起的笑容。

這風雪之夜,想念依然綿長,陰陽隔不斷,生死隔不斷,時空隔不斷。

皇帝走進宮門時,雪在身後徐徐落下,門緩緩關上,風雪消失了,仿佛隔在另一個世界的寒冷,女人安靜地跪在地上,屋裏光線晦暗不明,她便像一株生在陰暗角落的花草。

皇帝半晌沒吭聲,看著她像看一個略微相識的陌生人,很久,他才讓柔蘭起身,柔蘭卻是一付怯怯懦懦的模樣,似乎做了見不得光的錯事,兩人彼此對麵,也沒有素日蜜裏調油的恩愛婉轉,仿佛暌違了太漫長的時間,把過往恩情消磨得淡薄了。

柔蘭引了皇帝去裏室安坐,才坐定,皇帝似乎隨意地問:“你宮裏的小杜呢?”

柔蘭心裏一抖,低聲道:“不知道,早起就沒見著他。”

皇帝微豎眉毛,想說什麼又摁下去,又是許久的沉默,他到底是沉不住氣的脾氣,“小杜的事,你知道麼?”

柔蘭那一顆心便似攀在井口,搖搖欲墜,強自鎮定道:“什麼事?”

“外邊現在風傳,謀反公告一事,可是他造出來的誣枉!”皇帝惱恨地說,一麵說一麵還用懷疑的目光打量柔蘭。

柔蘭顯出驚惶之色,“這麼大的事,臣妾怎麼不知道?”

“他是你宮裏的人,你會不知道?”皇帝質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