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51章 滿目山河空念遠(10)(1 / 3)

可你們為什麼都要走,你們是討厭我麼?

鹿驚風不在了,華進不在了,她的世界還剩下誰。

她是一個人,一直是一個人,她坐在太陽底下傻嗬嗬地笑,傻嗬嗬地哭,像一捧亂糟糟的雜草,困了累了餓了疲了,傷心了悲哀了無奈了絕望了,永遠一個人忍受。

如今漢軍都在紛傳諸葛亮會對馬謖用重刑,有很多人為馬謖求情,馬謖的好人緣讓他獲得了廣泛的同情,就是反對他守街亭的魏延也幾次三番對諸葛亮陳情,馬謖罪不至死,求丞相看在他多年輔弼有功,讓他戴罪立功。

麵對鋪天蓋地的請願,諸葛亮卻一直保持沉默,每日隻是處理朝務,批複公文,旁人若要為馬謖討句好話,他也聽著,卻不發表意見。

高示其也想為馬謖求情,她不知道諸葛亮會怎麼處罰馬謖,應該不至於死刑吧,她想得最嚴重的刑罰是除名為民,貶謫邊地,如果這樣,她就很少有機會見到馬謖了,想和他喝酒了,還得跋山涉水。

丞相丞相,你饒了他好麼,不要把他打發去蠻荒邊陲,你就把他一貶到底,讓他在丞相府掃地,天天掃,月月掃,掃不好就打他屁股。

她果真去找了諸葛亮,那時諸葛亮正在給皇帝上表,他很用力地握著毛筆,每個字寫得銘心刻骨,筆濡著墨,仿佛沾著的是他的血,他把心剁碎了,一片片捧出來,獻給那位高居廟堂的垂拱帝王,卻不知他能否讀得懂這顆忠心。

蔣琬也在,他剛剛從成都趕來,她聽見諸葛亮對蔣琬說了一段話:“孫武所以能製勝天下者,用法明也,是以楊幹亂法,魏絳戮其仆。今四海分裂,兵交方始,若複廢法,何用討賊?”

蔣琬聽完這話很傷心,可他沒有做出激烈反應,慢慢地說:“丞相用心,蔣琬明白。”

高示其似懂非懂,她猜他們一定在說馬謖,她在諸葛亮的回答裏隱隱感到某種不安,仿佛隱著舔血的刀鋒,碰一碰,便會取了性命。

丞相,你是要殺了馬謖麼?

高示其打了一個寒戰。

諸葛亮把呈給皇帝的表遞給蔣琬,讓他帶回成都,蔣琬鞠躬行禮,末了,他忐忑問道:“馬謖…要不要我也帶回去。”

諸葛亮靜止如一池冰涼的水,白晃晃的光在他的臉上流淌,仿佛淚一樣,他很慢很慢地說:“不用了,你先去吧,我會托人送他回去。”

蔣琬剛走,高示其便急不可耐地說:“丞相,你是要殺了馬謖麼?”

諸葛亮緩緩地翻開文書,“你身上的傷都好了麼,不回去靜養,跑這裏做什麼?”

高示其知道他是不想和自己討論馬謖,她哀求道:“你別殺他好麼,我求你了,你貶他的官,讓他成為白身,把他貶去邊地也成,可是一定要饒了他的性命。”

諸葛亮淡淡地說:“這事和你沒關係,做你該做的事去。”

“怎麼沒關係,是一條命呢!”

“明法當前,該怎麼處罰有法可依,你求什麼情,快回去!”

高示其越是激動,諸葛亮越是冷淡,她不喜歡他這冷靜得讓人討嫌的態度,那些委屈、悲痛、惱恨都衝上來,她失了理智,衝口道:“是呢,一條人命在你眼裏就像一隻雞,他們為你出生入死,把你當做一生的理想,你需要他們時,逼著他們赴湯蹈火,舍生忘死,他們需要你時,你不僅不相助,還會輕易地舍棄他們,你骨子裏就是個冷血、自私、殘忍的壞人。”

這話太刻毒了,高示其說完就後悔了,本來修遠正蹲著部分文書,聽著高示其這口沒遮攔的怨毒話,嚇得滿手的文書都滾落了,他悄悄地打量了諸葛亮一眼,諸葛亮很安靜,表情很淡,連細微的薄怒也沒有。

他把文書卷起來,似乎很疲累,衰弱地說:“退下去吧。”

高示其本來等著諸葛亮的雷霆怒火,她甚至想到諸葛亮會在憤怒之下,立即將她拖出去斬首,可諸葛亮竟然毫無反應,隻是愈加蒼老,仿佛一瞬間又丟掉了大把的年紀,那讓她難過了。

她忽然就湧出淚水,她深深地呼吸著,鄭重地行了一禮,含著酸脹的淚背身離開。

剛一走出來她就哭了,她用一雙手捂住臉,淚翻過指縫,擋也擋不住。

她想去看看馬謖,她要和他喝酒,也許是最後一次了,怎麼這樣殘忍呢,她想要留下的人,非要一個接著一個離開,連半點的拖遝也沒有,走得這樣決然,這樣徹底。

她走到南鄭的集市上,奔到酒肆,她說你把最好的酒賣給我,賣酒的夥計見她滿臉是淚,大為困惑,莫不是喝太多,身體裏存不住,酒水便從眼睛裏分泌出來。

夥計去尋好酒,尋了一圈回來說,好酒今日都賣光了,你若要得急,得去酒庫裏取,要不你先在這候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