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50章 滿目山河空念遠(9)(1 / 3)

華進悵然地歎了口氣,“我真的要死了…可是真遺憾呢,我還沒能讓你做回自己,我還沒能讓你知道我的心思…”他說不下去,血淚滾落出來,他看見血色世界的那張熟悉的臉,是他一輩子最喜愛的,是他生於世上最深的掛念,可他就要離開她了,留她孤單單一個人。

高示其抽泣著,“為什麼你總是要我做回自己?”

華進笑歎了一聲,他隱瞞了那麼久,藏得很苦很痛,可在訣別的時刻,他再也不想隱瞞了,“你這個傻瓜,怎麼就是看不出來,因為我喜歡你啊。”

哦,那些謎底都揭開了,那些懵懂都了然了,那些猜測都明白了,可當一切不明都翻出麵目,卻沒有真相大白的釋然,反而是沉重,血淋淋的沉重。

高示其怔了好一會兒,“像我這樣粗率沒文采的女人,你也喜歡?”

華進溫柔地凝視著她,“為什麼不喜歡呢,你比她們都好,她們文采斐然,溫良恭儉又能怎樣,比不上你的萬分之一。”

高示其大哭起來,“該死,你怎麼現在告訴我,我恨死你了…”

“我過去想告訴你,可你總是打我岔,害我娶了自己不喜歡的女人。”華進酸澀地說,他艱難抬起手,握住她的手。

“你現在願意為我做回你自己麼?”他用他的心問她。

高示其埋著頭哭,“可是你都娶了妻,你不能再去想別的女人。”

“我可以休了她。”

高示其想笑卻笑不出來,“不行,太不仗義了,你不準休妻,她又沒犯錯。”

“總不能讓你當小妾吧。”

“呸呸!好難聽,誰做你小妾,好惡心,我寧願和你做一輩子丞相的親衛,咱們天天在一塊兒,也不要什麼小妾不小妾!”

華進聽著她的胡謅,卻滿足地笑起來,“我把我會的市井遊戲都教給你,我們以後天天玩,好麼?”

“可是我笨呢,我怕我學不會,你老贏我,我好沒麵子。”

“那,以後不管玩什麼,我都讓你贏。”

“嗯,真乖。我還要學用麻繩編花籃,用手絹疊老鼠,用草葉子編蚱蜢。”

“好,我教你。”

“我們以後比劍比拳比武功,你也不許贏,不準跟我搶嘴吃,不準在丞相麵前說我壞話,有了好酒要先給我…”

高示其扳著指頭數起來,華進沒說話了,他安靜地看住她,用一輩子那麼長的時光,也許一輩子也不夠,那就加上下輩子,下下輩子。

她說,你不要死,我們一塊兒回西縣,我們去見丞相,丞相會給你找最好的大夫,你養兩個月,照樣生龍活虎,比以前還精神呢。

我們去見丞相,求丞相讓我做回自己,好不好?

你說好不好?

西縣的蜀軍中軍行營內,傍晚的霞光染紅了空氣中飛舞的塵埃,譙樓上的鍾聲當當數聲響起,諸葛亮手裏的毛筆忽然掉了,在青竹簡上染了好大一團墨。

他抬起頭,麵前空蕩蕩的,半個人影也沒有,風在門前徐徐吹拂,身旁的修遠問道:“先生,怎麼了?”

諸葛亮搖搖頭,把汙了的竹簡挪開,另取了一片,像是被某種說不得的情緒觸動了,隨口問道:“薑維在幹什麼?”

“他能做什麼,在房裏待著發呆唄。”

魏國被俘小將薑維,沒說投降,也沒說不投降,他就在西縣持之以恒地長待,偶爾飄過一趟,表示他依然在,從不曾離開。

“帶他來見我。”

修遠把手裏的文書放下,叮嚀屋裏部分文書的小吏照顧好丞相,這才去尋薑維。

諸葛亮便埋頭書寫,可心裏像橫著刺,別扭得難受,寫著寫著就走了神,還寫錯了字,不得已又換一片竹簡,如此三番,他竟寫不下去了。

到底是怎麼了,這個心思浮動的諸葛亮是誰,自己都不認識,昔日的冷靜、決然、果敢都到哪兒去了,現在的諸葛亮,活似一個沒出息的孩童。

眼前光線暗沉了,恍惚走來了人,諸葛亮沒抬頭,他以為是修遠和薑維,仍是埋頭疾書,對他臆想中的薑維說:“請坐。”

可屋裏的小吏卻發出了駭恐的驚叫,仿佛見到了鬼。

諸葛亮抬頭,五個蒙著臉的男人忽然出現在麵前,手裏都持著一柄長劍,正朝自己步步逼近。

“你們是誰?”諸葛亮一驚。

“取你命的人!”刺客毫不諱言。

嚇慌了的小吏把文書一丟,撒腿就要往門外跑,刺客一個劈刺,長劍刺穿了小吏的胸膛,血濺到諸葛亮的案頭,將那一方竹簡染紅了。

諸葛亮驚得微微一立,本想呼叫,可那門口的親衛不知何時被人擰斷了脖子,腦袋摔進門來,像一灘泥。

西縣,已成一座空城,就是那三十多親衛也被他派去守城,他身邊除了文墨吏,幾乎沒有剩下一個武官,是他太大意了,可危險提供了滋潤的土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