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一個側身,刀光直落,砍斷了一片衣角,可就是這專心致誌的劈砍,卻沒提防對手的狡詐,就在刀光劈落的最後一刻,那人的一雙手已抓住了華進的右腿,華進沒想到他用耍賴的招式,他踢了踢腿,沒擺脫掉。
那人手上的力氣加大了,仿佛那掐住腿骨的是冰凍的鐵絲,寒氣直逼骨髓。
華進忽然有種大難將至的冰寒感,顧不得了,他幹脆把刀一丟,身子一勾,撲了過去,和這人抱作一團,那人被華進纏住,一雙手都沒處使勁,隻好撒開了,兩人在地上打著滾,你想擺脫我,我想製服你,彼此都用了十二分的力量。
華進索性不管什麼大將之風了,張口去咬那人的耳朵,可那人的腦袋晃得太厲害,於是去咬肩膀,這一咬就不鬆口了,那人吃疼,抱住華進的兩隻手鬆開,一隻手推華進,另一隻手高高舉起,便要拚全力擊下。
就是這將要搏決的鬆弛,華進忽然丟開手,一個骨碌滾開,啐了一口。
那人扶著肩膀跳起來,黑暗中看得見他的眼睛凜冽似冰,華進其實還想看清他長什麼樣子,可隻見到發青的額頭,還有那隻抬起的右手,似乎沒有手指。
沒有手指!
華進搖晃著站了起來,就在忽然間,有喧囂衝決了沉甸甸的夜色,火光逐次點亮了,那人不敢戀戰,折身撲入了黑暗中。
華進仍是想追,可右腿卻疼得厲害,邁一步也艱難如陷在泥沼裏,他知道事情不妙,此刻也逞不得英雄,坐在地上,把褲腿挽起來,頭頂一束月光披紛而下,照見腿上泛了青的痕跡,像正在緩慢抽出的花蕊。
登時那一身血都像是要涼了,他忽然閃出的念頭是,自己是不是要死了。
高示其,高示其…他想喊這個名字。
可想著這個名字,卻又想到自救的法子,他將地上的腰刀撿起來,撕下一塊衣角塞進口裏,咬緊了,眉頭一緊,手起刀落,血濺飛而去。
那塊血肉被他整個地剜了出來!
開的是花蕊,不是大花,就還有救,這是高示其說的。
一身的筋骨都疼得縮了,汗在衣衫裏泛濫正災,此刻便是一隻螞蟻,也能將他輕易打敗。
腳步聲雜遝而至,火光劈開黑夜,一路招搖前行,照見華進慘白的臉,華進喘息著,有氣無力地問:“高,高示其呢?陛下,陛下找到了麼?”
回答是駭人的。
陛下找到了,可高示其闖了禍。
但是,高示其若不闖禍,陛下還找不到。
高示其溜入女眷行營,黑燈瞎火亂衝亂闖,結果誤闖入太後鳳帳,那時太後沒睡,正和幾個貼身宮女比花樣子做針黹活,說是要給皇帝做新袍子。
高示其稀裏糊塗就衝進來了,因黑暗中彼此認不出,她又沒說清楚,和門口守護的親衛打了一架,那些個親衛哪兒是她的對手,三五招便被她打趴下了,太後在裏邊嚇得發抖,直說是刺客麼。
高示其才知道自己搞錯了,忙說,太後,對不住,我錯了,你別打我,你打我也可以,就是別把我從丞相身邊攆走。
太後早聞高示其大名,知道她是丞相府兩大搗蛋親衛之一,闖的禍數不勝數,可是建的功也車載鬥量,見過兩次,都覺得這孩子跟猴兒似的,皮得無法無天,高示其哭喪著臉,太後,我錯了,我真的錯了,這些被我打傷的哥哥,我給他們療傷,被嚇著的妹妹,我給她們說笑話,至於太後您,我給你揉腿好不?
太後見她那可憐兮兮的模樣,反而笑了,你來這裏做什麼,這可是女眷行營,膽子不小呢!
高示其說,我來找陛下,他睡到半夜不見了。
太後聽說陛下又失蹤了,她沉鬱地歎了口氣,我知道陛下在哪兒,你們跟我來。
太後領著一眾人,直入美人柔蘭營帳,也不通報,卻由內官在帳外高聲引讚,太後為陛下送寒衣來咯!
這聲引讚後,外邊想要遮掩的內宦宮女都被堵了口,皇上光條條地從床上跳起來,滿地裏亂竄,說這可怎麼辦,這可怎麼辦。
俄而,太後進帳去了,高示其懂規矩,便在外邊候著,隻叫人去知會諸葛亮,她又想起華進,方有人跑來說華進受傷了,嚇得她白了臉,哪兒有閑心管皇帝的風流賬,三步並兩步就跑了。
華進已被人抬進了空帳裏養傷,高示其帶著風撲進來,剛見麵便連珠炮似的喊道,你怎麼了,哪個混賬幹的,你咋那麼不中用,居然受傷,你應該把他的腿卸了,腦袋也卸了!
華進看她煞白了臉大呼小叫,雖然身體乏力,心裏卻暖暖的。
“是蠱毒教。”這是他對高示其說的第一句話。
“看清楚是誰麼?”
華進遲疑,“有點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