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44章 滿目山河空念遠(3)(3 / 3)

“嗯?”

“像阿古蠻。”

高示其一驚,“阿古蠻?你看清了?”

“看不清楚,可是他右手四指俱無,你記得在滇池遇刺那次麼,阿古蠻的右手四指被我剁了。”

“可斷指的未必就是阿古蠻。”

華進也不能確定,“我就是憑感覺。”

實際上,見過阿古蠻真麵目的人寥寥可數,他一向以麵具示人,在許多人心目,蠱毒教天師阿古蠻便是麵具上猙獰凶殘的模樣,那代表了神的威懾,魔的恐怖,鬼的陰險。

自從平南後,濟火搜遍牂牁,又托南中諸渠帥尋訪,也沒有查到阿古蠻的行蹤,隻是隱約斷出他可能北上了,但到底是前來成都陰謀搗亂,還是一路往北去了曹魏,沒人能說清。

如今的蠱毒教早就榮光不現,除了散在牂牁並被濟火收編的蠱毒教子弟,蠱毒教似乎憑空消失了,河神指環掌握在濟火手裏,濟火雖不再承認自己是蠱毒教繼任者,可他成為神祗代言,然而山神指環一直下落不明,和阿古蠻的下落一樣,成了一個謎。

高示其說:“我聽老不死說過,阿古蠻長得很好看,不過,我猜也好看不到哪裏去。”

在高示其心目中,天底下最美的男人隻有一個,其他人都長了一張臉,妍媸醜惡全無分別。

華進卻不管阿古蠻好不好看,忡忡道:“蠱毒教若是潛入成都,還能在陛下身邊出沒,莫不是有什麼叵測圖謀。”

高示其也無法判斷,“等丞相來了,我們告訴他。”

這時外邊吵起來,有好嚼舌根的丞相府親衛跑進來嚷嚷,說太後大罵了一頓李幹,李幹俯首有罪,自請係獄,至於那位勾得皇帝學浪蕩子幽會的美人,太後勒令攆去暴室,聽說皇帝在哭呢。

高示其聽得發愣,還和華進咬耳朵,為什麼陛下想和哪個女人什麼什麼,不直接召喚,非要偷偷摸摸溜來幽會,他這不是沒事找事麼?

華進想了很久,好新鮮吧。

一時外邊又在喊丞相來了,高示其當即就坐不住了,托那八卦的親衛照顧華進,她溜煙跑了出去。

諸葛亮果然是來了,他沒進賬,到底是女眷所在,他不方便入帷內,便有內官傳來太後的話,說請丞相進帳。

既是太後懿旨,諸葛亮也不好拂逆,他雖進去了,還是不靠近裏賬,便在外帳等待,這時節裏邊已經鬧翻了天,聽見太後怒,女人哭,皇帝哼,還有一眾宮女正跪在地上抽泣。

諸葛亮剛進來時,皇帝和太後正在置氣,說的話狠了,說我想見哪個女人便要見哪個女人,這是多大的事,太後何必興師動眾,鬧得眾人皆知,說什麼不顧體麵,把小事鬧成大事,惹了不相幹的人笑話,才叫不顧體麵!

太後氣得肋下痛,她是溫善之人,也不好爭執,皇帝雖不是親生,卻希望視如己出,不過真是希望而已,皇帝就沒把她當回事,麵上也許過得去,底下哪兒見得尊敬。

都說當今沒良心,這會子是見了現行了。

剛才是皇帝掉眼淚,這回卻是太後哭了,太後這一哭,所有人都哭做一團,諸葛亮眼看不得法,便令宮女們都出去,那位梨花帶雨的美人也一並扶走,外邊守好了,別讓閑雜人等進來。

這空蕩蕩的營帳內隻剩下三個人,哭著的太後,生氣的皇帝,還有一個平靜的諸葛亮。

皇帝看了一眼諸葛亮,喃喃道:“相父…”

眼前的皇帝,像個做錯了事尋求庇護的小孩,他心底歎息,顯出莊重沉凝的神色,“今晚的事,是臣之責。”

太後的泣聲戛然,皇帝也呆了。

諸葛亮一字字道:“臣受先帝托孤之恩,對陛下有輔弼之責,對季漢有盡瘁之職,而今事不愜然,實在是有愧。”

明明是皇帝荒唐,諸葛亮卻把責任擔下來,對皇帝沒有一句話責難,可聽在耳裏,卻比衝上來就對皇帝一頓君君父父的訓誡更有力量。

“丞相怎麼這樣說?”太後道。

“君父有虧,是臣之罪,君父有難,臣端拱不擔,何以自安。”諸葛亮每個字都咬得很清晰。

皇帝好半天說不出話,他倒希望諸葛亮能像董爆竹一樣,沒完沒了地嘮叨做皇帝應該怎麼樣,拿出大段大段的經典以證其辭,直說得你昏昏欲睡,最後不得不承認自己錯了,今後一定改正,不改就是小狗。

可諸葛亮沒有,他不責怪,不動怒,不爭持,他默默把一切責任都擔下,默默把一切缺漏都填補,一切錯誤都更正,他不會給皇帝難堪,不會讓皇帝操心,他是太理智的人,冷靜是他骨髓裏天然的氣質。

這樣冷靜的諸葛亮其實才讓人可怕,他擁有奉你為尊的力量,也擁有瞬間摧毀你的力量,隻是看他願不願意。

皇帝無力了,“相父,是我做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