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6章 此恨不幹風與月(7)(3 / 3)

高示其要哭了。

“你這麼好的妹子許給高示其,吃虧了。”華進從來不忘記貶低高示其。

嚴武很鄭重地說:“那也不至於,高示其在軍中怎樣,大家有目共睹,我私下甚是佩服。”雖然高示其曾經是他手下的刺兒頭兵,可如今身份不同了,兼之高示其的卓越一軍目睹,日後前途必定不可限量,假若高示其當真做了他妹夫,他還是挺滿意的。

高示其趕緊說:“你妹子這麼好,配我可惜了,”

雖說嚴武把自家妹子誇得像一朵花兒,可高示其認定了他妹子多半是個醜八怪,塌鼻梁,齙牙齒,一說話便漏風,走起路來地動山搖,活脫脫母夜叉一隻,要不嚴武幹嘛要把妹妹許給自己。

“郎才女貌,還挺般配!”嚴武越說越起勁。

高示其瀕臨絕望,她把酒壇子一擱,“再說,我們再說。”

她再也呆不下去了,像個逃兵似的,撒腿飛跑而去。

背後是嚴武聲如洪鍾的呼喊:“你考慮考慮,考慮考慮!”

所有的士兵都狂歡起來,整齊劃一地喊著口號:“嚴妹夫!嚴妹夫!”

高示其心裏詛咒道,誰腦子有病誰才娶你妹妹,我可是黃花大閨女,你讓我娶你妹妹,你風魔了吧。

還沒跑到營門,一騎快馬忽地馳奔而來,撲麵騰起嗆人的塵土,慌得她閃身躲開,那人一勒韁繩,“籲”地一聲止住坐騎。

“沒傷著你吧?”

高示其認得馬上騎手是侍中馬良,她記得他標誌性的白眉毛,說話溫聲細語,是個好脾氣的官兒。

“沒,沒。”高示其的思想還停留在娶不娶嚴妹子這事上,暫時沒轉過來。

馬良也不多話,一揚韁繩,縱馬往遠方奔騰飛去,那份急切像是被萬軍追捕。

他要去哪裏呢?

高示其站著看了他好一會,那飛馳的背影像一張燒著火的麵孔,很快就變成灰燼,滿目熱風讓高示其聞到了火焰的味道。

她卻不寒而栗。

燈火在營寨內逐次點燃,沉沉的夜色像沙漏般很慢地降落,巡營士兵沙沙的腳步聲像潛行的水流,幾點螢火在黑暗中明滅,今夜像無數個夜晚般尋常。

聽太史令說,明日有雨,漢軍在這兒拘了幾個月,像困在蒸籠裏的肉包子,仗又打不成,路也辟不了,這一場奪土大戰持續的時間太長,許多人都生出了厭煩心,士氣每一日塌陷下去,說不準下一個時刻便會徹底崩潰。

快下雨吧,戰爭快結束吧,快回到成都吧。

皇帝其實也想回成都,他在給丞相的信裏說,戰事順利,無有顧念。可白毦軍的將士都知道,皇帝熱得睡不著時,就會說一句還是成都好啊。

還是成都好啊。

成都的水好清,成都的天好高遠,成都的女人好嫵媚,成都的吃食好可口,這破荊州有什麼好,除了熱還是熱。

高示其也不喜歡荊州,她很想念成都,更想念丞相府,她還無恥地想念諸葛亮,她想鹿驚風罵她去丞相府蹭飯,可她還沒有蹭過一頓飯,將來回了成都,她一定要找諸葛亮打牙祭。

夜深了,帳裏的燈滅下去,黑暗中,高示其什麼都看不見,周圍的一切如此模糊,隻有一張臉從黑暗中升起,那張臉有夢寐中最親切的微笑,像一盞明亮的燈光,照出靈魂該去的方向。

高示其虛著聲音喊了他一聲,隨即,她失去了力氣,像一灘水融化在夜晚的倦怠中。

迷迷糊糊中,營帳的幃幕被風吹開,她蹭愣坐起來:“誰?”

一人漂浮如魅,來到她身邊,那人細目柳眉,麵容清麗明豔,高示其心中一緊,“娘!”

穆蓉在她床頭伸出手,她臉上滿是焦慮。

“娘,我好想你,你去哪裏了?”高示其哭了起來。

“快走,快走!”穆蓉連聲說。

“走哪裏?”

“快走快走!”穆蓉不停地說著這幾個字,漸漸的,如水一般從高示其眼前模糊掉。

高示其猛向前一抓,“娘!”眼前燈火明滅,原來是南柯一夢。

忽然,四周腳步紛亂,帳外火光閃爍,高示其騰越而起,手持長槍,一把撂開營帳。

火,鋪天蓋地的火從四麵八方肆虐狂呼,整片天空都被渲染成燦爛的血紅色!

成千上萬的士兵狂呼亂叫,身上燃起熊熊火焰,慘叫著、哀哭著、呼救著,滾入更大的火焰中,瞬時便被燒成焦炭。

七百裏火燒連營,遮天蔽日,茂密的叢林為火焰的蔓延提供了最好的條件,幾萬蜀軍困頓在火海中,慘嚎著四處奔襲,可到處都是火海阻隔,走不多遠,就被烈焰擋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