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高示其牽馬離了營寨,一路行在樹蔭下,迤邐往水邊走去,她熱得滿麵通紅,可是卻不能像其他士兵一樣寬衣解帶,所以盡管驕陽似火,她卻隻能故作矜持地衣冠楚楚。
才聽見水流的聲音,馬兒就四蹄狂奔,它顯然也熱得不行,見到水哪裏顧得所以,也不管主人在背後大喊大叫。
“高將軍,下來同洗如何?”河中一個男人從水下冒了出來,露出了裸露的上半身,健碩的肌肉被陽光曬成赤褐色,像塗了很重的油漆。
高示其沒好氣地說:“華將軍,不必了,你自己洗吧!”
“高將軍要在身上捂雞蛋嗎?”華進訕笑著撲入水中,其他士兵聽見都笑得打顛。
自東征以來,高示其和華進並肩戰鬥,彼此身手不凡,軍中稱為“漢家雙英”,慢慢地還生出些惺惺相惜之情。可現在,華進的話把她剛剛有的一點好感全部抹煞了,胸中一團火氣騰騰燃燒,她直想衝進河中抓住他痛打一頓,但是她估摸著華進可能是全裸的,她怎麼也是個黃花大閨女,說啥也不能冒此風險。
她便蹲在河邊,一麵挽起袖子,用兩隻手撩起水濺在臉上,一麵琢磨著該怎麼報複華進,是趁他晚上熟睡時溜去他的營帳放蠱,還是在他的飯裏下瀉藥,要不現在冒一冒險,把華進甩在岸邊的衣服偷走,讓他光著屁股返回軍營,不過華進這麼不要臉,隻怕還以為光屁股是很有男人範兒的偉事。
忽而華進從水裏串出來,爬上了河中的大塊雨花石,可是高示其猜錯了,他沒有全裸,腰肚上紮了犢鼻褌,濕漉漉地貼著屁股,他像猴子似的在石頭上手舞足蹈,不忘記對高示其擠眉弄眼。
高示其鄙視道:“醜死了!”
有人跟著華進爬上岩石,居然是高示其的老上級嚴武,他向高示其招招手,意思是高示其別在岸邊矜持了,下來裸泳吧,高示其很堅決地搖搖頭。
這當口,便有五六個士兵挑著酒壇子,搖搖晃晃地走過來,高呼道:“兄弟們,上邊派下好酒解暑咧!”
一時整條河裏都歡呼起來,半裸的,全裸的男人紛紛跳出水,拍著屁股蜂擁上岸搶酒喝。
高示其聽說有酒喝,也顧不得周圍裸男甚多,餓狼撲食似的奔過去,搶先撈了一大壇,獨個抱去一邊,涼絲絲兒的酒水下了肚,便覺得心中痛快淋漓,暑熱消解了一大半。
華進和嚴武背靠背坐在石頭上,兩人一邊飲酒一麵閑話,華進感慨道:“有好酒喝,有把戲玩,有兄弟說心事,若是再加一個婆娘打扇,死而無憾,死而無憾!”
水裏有白毦軍親衛笑道:“老華,你今年也到議親的年紀了,讓你家裏給你謀一門好親,將來自然有婆娘伺候你,別說是打扇,鋪床疊被也不在話下。”
華進裝出壯誌淩雲的模樣,“男兒誌在四方,豈能困頓溫柔鄉,我華進倘若不能建立功業,寧願一輩子不娶妻!”
高示其譏誚道:“就憑你這慫樣,誰家姑娘嫁給你,真是瞎了眼!”
華進反擊道:“那就不勞高將軍操心了,高將軍還是先顧著自己吧,別到老了還沒人稀罕!”
因有人對嚴武道:“老嚴,你不是有個妹子麼,年歲也該婚配了吧,莫若許給華進?”
嚴武笑罵道:“你們編排華進,倒打上我妹子的主意,不像話!”
高示其是無論任何事都要和華進一爭,殺敵要比華進勇猛,吃飯要比華進虎狼,喝酒要比華進豪邁,嗓門要比華進洪亮,便是如廁也要比華進雷厲風行,聽說嚴武有妹子要許給華進,她本能地覺著勢必要爭過來,脫口而出:“與其許給華進,不如許給我!”
周圍先是沉寂,俄而,河上河下笑成了一團,起哄的,玩笑的,嚷叫的,頃刻已鬧成一鍋粥,已有人慫恿高示其趕緊納采,就在夷陵把婚事辦了,趕緊生娃,男娃叫高勝武,女娃叫高勝花。
可嚴武是個認真的人,他居然問:“說真的?”
高示其才知自己玩笑開大了,恨不能把自己埋在地裏,她掩飾道:“我就說說,說說。”
嚴武麵色沉了,“婚姻大事豈能兒戲!”
華進也跟著起哄,“就是就是,你當著兄弟們的麵說要娶人家妹子,可不能言而無信,非丈夫所為。”
高示其恨極了,她一想砍死華進,二想砍死自己,背脊骨冷熱交迸,不知是喝多了,還是害怕。
她打著官腔說:“啊,這個這個,婚姻大事要從長計議,不能馬虎,我們以後,以後再說,嘿嘿,再說。”
嚴武卻開始了婚姻斡旋,“我妹子人很好,模樣就不用說了,知書達理,腹有文墨,不像我是個大老粗,真個是人見人誇,將來無論誰娶了她,可是大福氣。”說起自家妹子,嚴武的臉上掛著滿足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