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東吳將軍坐下馬蹄揚起的塵埃撲到她臉上,嗆得她咳嗽兩聲,她的耳朵填滿了鋪天蓋地的響聲,耳膜一陣連著一陣的痛。
一道銀色的光逼得越來越近,胸口竟然有點悶,好像是很尖利的東西抵上了鎧甲,高示其混亂的大腦裏在想,我該怎麼做呢?
“高示其!”蜀漢軍陣中有人驚慌地喊叫,高示其在對陣之時居然發傻,難道是被戰場的凶殘嚇怵了嗎?
卻見瞬息萬變間,高示其像從夢魘中驚醒,她右手一伸,那已抵在胸口的長槍被她牢牢夾住!
東吳將軍用力回抽長槍,可是那槍像是插入了鐵板裏,紋絲不動,他一陣驚懼,雙手同時護握長槍,身體狠命向後仰倒。
高示其忽的左手一拍長槍,一股勁力順著槍杆衝到東吳將軍的手臂,那將軍的手掌骨節哢哢地一段段作響,一股劇痛從掌心傳遞到臂彎,他不得已張開手掌,長槍立時脫手,高示其倒握長槍,槍柄向東吳將軍一格,啪啪重擊在腰部,東吳將軍來不及躲閃,從馬上栽落下來!
東吳將軍撲在塵土裏,滿身滿臉的泥,全身骨骼劈啪亂響,他費力地撥開眼皮上的泥土,聽見頭頂上一個冷冰冰的聲音說:“你不是要取我性命嗎,如今,卻是你自取其亡!”
東吳將軍的頭上滲出了冷汗,熟悉的銀光自半空刺下,高示其右手轉動,夾住的倒槍握正,一槍刺在東吳將軍的喉嚨中。
濃血噗地一聲飛濺,東吳將軍睜大眼睛,斷裂的脖子歪在肩膀上,眼珠子都凸了出來。
東吳陣營一派嘩然,誰能想到一個無名小輩數招之內便結果了身經百戰的大將,而且其手段如此犀利老辣,甚至狠毒。
“好!”蜀軍將士高聲喝彩,歡呼四起,鼓聲更加激烈賣力。
東吳陣營中擂鼓一擊,又一騎狂奔而出,那將軍手持長刀,旋風般卷起滿地的殺戮氣息。
就在那大刀將將要衝到眼前之時,高示其一拍馬頭,雙腿同時離鐙,她一躍站在馬背上,一個傾身,長槍伸前,銀光直直地刺了出去,把大刀將當胸刺穿!因她身形優美,踩在馬背上如踏平地,不像殺敵,卻像起舞,惹得一幹蜀國將領齊聲叫好。
她猛地一收雙腿,騰在半空中一轉,又穩穩坐在馬背上。
她掂量著手中繳獲的長槍,那槍身雕鑿著錯金龍紋,槍頭鋥亮,還鑲嵌了一顆白瑪瑙,一絲得意的笑浮上她的臉,她嘻嘻地笑道:“這玩意倒是好使!”
她把銀槍一橫,高遠的聲音傳遞到對麵,“誰還敢來一戰!”
東吳軍陣中死寂一片,一些膽小的士兵縮著脖子,抖著手舉起盾牌,甚至不敢看高示其一眼。
踏踏踏!一騎跨出了東吳軍陣,卻猶猶豫豫地在陣前蹣跚,似乎存了極大的忌憚,卻又不願意放棄殺敵的尊嚴。
“來啊,來啊,我好好送你一程!”高示其勾勾小拇指。
“何需高將軍勞頓,小將也可殺敵!”高示其背後有人扯著嗓子狂喊,隨即,一陣風呼嘯著從耳際刮過,飛馳的駿馬輕捷地越過身旁,她還沒回過神來,再一看,那東吳大將已被此人挑於馬下,他回頭對自己狡詐地笑笑。
“華進,誰稀罕你動手!”高示其撇著嘴巴,一臉的不高興。
華進假假地笑道:“不能讓高將軍累著,你且歇一歇!”
兩個人在陣前鬥嘴,身後的蜀軍卻士氣高漲,進攻的鼓點震蕩四野,中軍營的指揮大旗在高高的樓車上向前一揮。
“殺!”指揮官提起聲音呼喊,號令一下,喊殺聲震耳欲聾,士兵們舉起兵戈朝前,懷揣了立功的雄心,狂風般掠過平原,殺向東吳軍隊。
東吳軍隊在那一時刻看見了幾種顏色,紅的旗幟、黑的盔甲、金的兵戈,交織成壯闊的鋼鐵海洋,攜帶著刻骨的憤怒,一波浪潮,又一波浪潮,無窮無盡,仿佛整片天地都屬於他們,他們就是全世界。
天空沒有一絲雲彩,所有的飛鳥都被驚嚇得無影無蹤,唯有不間斷的喊聲,籠罩著長江岸邊的寬闊原野。
天熱得烈了,太陽興高采烈地整日懸於頭頂,似乎將天下生靈當作了燒烤的肴饌。
夷陵的茂密山林中隱隱有殺氣浮動,近十萬蜀軍駐紮在這裏,依憑著濃鬱的樹蔭遮蔽酷熱的炙烤,然而盡管濃陰匝地,天氣依然悶熱難耐,許多兵士抗不住炎熱,紛紛解衣袒胸,在樹蔭下喝水納涼,附近的河水中,赤裸全身的士兵撲騰戲水,恨不得就此長在水中。
蜀漢軍隊兵出長江,直入荊州腹地,水陸兩路並進,斬將奪旗,所向披靡,眼見便要橫掃荊襄,把失去的疆域徹底奪回來,可前鋒剛在江漢平原門口探個頭,一敗千裏的東吳忽然就停住了,安下營,壘好城,任你百般挑戰,千番引誘,就是不動窩,他們不對陣,也不讓你進入江漢腹心,生生和你耗下去。七八萬蜀軍因為到不了平原,全軍被困在沼澤山林間,不得已擺成了一字長蛇陣,進不得,退不出,可憋壞了一幹好戰之士,漸漸的,士氣被炙熱的驕陽烤化了,甚或有人擔憂,若再拖下去,這原來順風倒的戰局可就難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