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關係,隻要有個避雨的地方就成,多謝了。”
農家男人邀了一行人走進院落,因瞧見弟子背上匐著的程莘,他問道:“這是誰家女娃子?”
鹿驚風掩飾道:“是我侄女。”他岔開了話題,“這位大哥貴姓?”
“我姓嚴。”
“哦,嚴大哥好。”
“你怎麼稱呼?”
“鹿。”
說話間,已到了倉房,果然夠敞亮,屋裏彌漫著生稻穀的幹澀味兒,屋角堆著幾袋糧食,那嚴家男子又去別屋搜來幾個坐坪,幾塊邊角殘損的坐席。
他忙活著,對外邊喊道:“小南,有客人來了,把豆子磨了,煮上粥。”
有個女孩兒的聲音清清脆脆地回答,卻看不見人,想來是這嚴家男子的女兒。
鹿驚風寒暄道:“嚴大哥,家裏就你和你女兒倆人麼?”
“還有個仔呢,在隔壁阿牛家耍子咧。”
“娃兒他們娘呢?”
“唉唉,命苦,死得早。”嚴家男子抽了一下鼻子,他慌忙露出憨厚的笑,“別說這些糟心的事,你們是客,好坐,我讓女仔給你們做吃食。”
他絮絮叨叨地退出了門,傅彝便埋怨道:“你和他廢話這麼多幹嘛?”
鹿驚風冷漠地說:“與你有幹係麼?”
傅彝被噎得險些背過氣去,卻因對鹿驚風的忌憚,到底不敢發作。
他便把那惡氣撒在其他弟子身上,“把那小賤人放下,仔細看住她,她要是再鬧,我饒不了你們!”
程莘自被他們劫走,一路上動輒又哭又喊,但凡見著個路人,越是鬧得凶狠,他們已是盡量撿著人跡罕之地趕路,可依得程莘的鬧法,遲遲早早會惹出禍端,不得已之下想對她放蠱,奈何她身具金蠶蠱毒,端的是百毒不侵,隻好將她打暈了事,又害怕出手太重傷了她性命,一時投鼠忌器,愁得一幹人手足無措。
他便對程莘威脅道:“你給我老實點,小賤人,隻當金蠶蠱隻有金蠶蠱才能製服,打量著我不能拿你怎麼樣,你且瞧著,我慢慢收拾你!”
“壞人!”程莘恨道,她鬧了這二日,早鬧不動了,身上沒力氣,口舌卻不能輸陣仗。
忽然門開了,進來一個八九歲的女孩兒,梳著兩條小辮兒,模樣清麗可人,手裏拎著一隻木桶,木桶裏裝著一隻陶罐,還有一疊碗,她細聲細氣地說:“我爹讓我給你們送水。”
她把木桶放下,捧了陶罐出來,眾人早焦渴得口唇冒煙,衝上來一番牛飲,傅彝卻有戒心,見諸人飲水無異樣,他才放心地喝了一碗。
女孩看見了窩在屋角的程莘,她倒了一碗水,捧了遞給程莘,“給你喝水。”
程莘抬頭,兩人打了個照麵,女孩的皮膚很白,眉心有一顆朱砂痣,她想這個小姐姐長得挺好看,她接過碗,說了一聲謝謝。
水很溫,熨得冰涼的碗碟變暖了,手心於是也變暖了,心裏忽然生出溫暖的感覺,一路的淒風苦雨,一路的抗爭不屈,她的心裏裝滿了仇恨,可這一碗水,把她心上沉重的塵垢洗淨了,露出她這個年齡原有的軟弱。
她想到自己沒有父母了,沒有家了,這得多可憐呢,她一麵喝水一麵哭,還嗆了出來。
女孩嚇住了,“水燙麼?”
“我想我娘,我爹了…”程莘越哭越大聲,手裏的碗捧不住,摔下去,碎成七八瓣。
傅彝登時變了臉色,把水碗一頓,怒斥道:“你再鬧,我打不死你!”他對那傻看的女孩凶巴巴地吼道:“和你沒關係,快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