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人道:“十二萬。”
“二十萬”、“八十萬”、“兩千萬”……
賓客紛紛競價,大喊大叫,圖一時嘴爽。氣氛歡樂不已,府門一時大亂。隻教路過的小民張口結舌。
“官場如市場,大錢買大官,做大事;小錢買小官,做小事。劉公乃通達明快之人。”一人從台階上快步走來,向劉季施禮道,“在下單父呂叔平,敢請劉公上座。”
蕭何道:“劉季,這位就是沛令的貴客呂公。還不施禮。”
劉季冷笑道:“商人見吏行禮,是為規矩;吏見商人,索取金錢,收取稅費,盡情敲詐就是。行禮是哪家的王法?”
呂公大笑,恭恭敬敬行禮道:“大才,大才。劉公英明蓋世,天下罕見。老夫有禮了。”
劉季丟了馬鞭,跳下車,昂然步入縣府,對著沛令拱手,找上位坐下,等著開席。
沛令聽了半天喧鬧,隻聽得血氣上湧,恨不得把劉亭長抓來吃掉,教他變成屎。見眾人亂紛紛進來,猶自竊笑議論,不由得一陣火起,冷冷地問蕭何道:“聽說劉季賀萬錢,可否入賬?”
蕭何張開嘴巴,一時合不攏,愣在廳前。劉邦拍拍桌子,把眾人視線吸引過來,緩緩道:“沛令大人,你做官多年了,得了這一個專斷一方的職務,不缺錢,不缺飯,何必計較下屬給你送禮,請你吃飯呢。做官的人,不但要考慮自己的前途,也要考慮子弟的前途。在任上的時候,要對部屬和年輕人好一些,因為你總會離職,這些人總會成長起來,影響你後輩的進退。你今日收了下屬的錢,給他一個好處,雙方隻是交易,交易完成,彼此之間,沒有一絲一毫的情誼。不如對那些不會送錢,不會送禮的年輕人好一點,積累些福氣,讓子孫來享用吧。”
這幾句話有些道理,做官的卻不一定會謀劃得那麼長遠。送到眼前的真金白銀,與未來可能的回報之間,大部分人信奉“一鳥在手,勝過十鳥在林”的準則,幹完一票,拿到手再說,哪管得十年數十年之後的事情。
楚地蠻荒,楚人強橫,國家雖然亡了,傲氣還在,對朝廷派來的官吏,並不敬重,也不畏服。像這樣言語相侵還算輕的,重的就直接跳上堂去,報予老拳了。這樣綱紀失常、上下無序的狀況,從天子到守令都沒有辦法,隻能好生安撫,哄著捧著,免得生事。反倒是那些溫順的地方,官吏越來越橫暴,越來越肆無忌憚,落得民生凋敝,一天不如一天。
這番說辭,好似長輩訓斥子侄一般,沛令好歹也是一縣尊長,竟然被屬下的小吏說教,憤怒至極,麵皮漲成紫色,卻不知如何反駁,隻好一言不發。
見氣氛如此緊張,呂公趕忙暖場道:“老夫周遊天下,識人無數,論富貴氣度,沒有超過劉公的。我等有緣與劉公結識,是天賜的福分。他日劉公予我等的回報,如滄海不絕,澤及子孫,豈是萬錢這種微利可比的。”
沛令見姓呂的一口一個“劉公”,更是牽動暗火,訕笑道:“先生何時做起江湖術士了?”
呂公道:“沛令但拭目以待就是。”
夏侯嬰駐車入席,提了一壇酒,走到呂公麵前道:“在下夏侯嬰,是個趕車的。以濁酒十斤,敬呈先生。劉季活了半生,今天才算得到知己啊。”
呂公道:“夏侯先生賜酒,老夫當飲一醉。”
劉季指著呂公道:“算命的,夏侯嬰前程大不大,今後做長吏還是做縣令?”
呂公道:“劉公,夏侯先生的前途,要問你,不要問我。”
劉季舉杯道:“如果是這樣的話,劉季盟誓,不負夏侯。今後把我家的產業給他,也不會吝嗇。”這句話直說到了四百二十年後,劉氏的後人真的把江山給了夏侯家的後代。
沛令拍案冷笑道:“未飲先醉,天色尚早,諸位還在做春秋大夢吧。我看這宴席沒必要辦下去了,大家就此散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