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曹兩人長期在衙門上班,觸覺敏銳,聞出味道不對,也怕沛令翻臉,生出事端,趕忙圓場。蕭何道:“劉季時常口出大言,卻很少成事。”
曹參道:“劉季一介小吏,盟誓如天子封贈百官,不知天高地厚。”
眾賓客要麼浸淫官場、要麼經營貨殖,全是這個縣最為奸猾的一批人,見兩個主要的吏都反水了,個個見風使舵,叫道:“劉季輕慢無禮,狎侮諸客,不亂棍打出,我等食之無味。”
酒是不能喝醉人的,一個人要想保持清醒,喝再多酒都是清楚的。那些醉得人事不省的人,大部分是裝的罷了。夏侯嬰喝空了兩個壇子,爛醉如泥,心中卻明鏡一般,知道既然要跟著一個人,就要從貧賤時跟起;無論險阻艱難,也要一條道走到黑。此時此刻,狐朋狗友都靠不住,劉季勢孤力單,正是委身的良機。於是,借著酒意,大笑道:“大庭廣眾之下,諸位以詆毀劉季為能事。私底下脫掉這身袍服,露出禽獸嘴臉,喝酒吃肉、狎妓賭錢,誰不與劉季稱兄道弟、其樂融融。”
很多人輕視開車的,尤其看不起領導的司機,覺得人家頭腦簡單、狐假虎威、粗鄙貪婪。卻不懂得,這些人才是最精明的,不然,領導怎麼會讓他鞍前馬後跟著,辦理私人事務,接觸隱私機密。這些不受公眾待見的車把式,卻是領導最信任的心腹,忠誠度為其第一的指標,因此,見自己的駕駛員公然反叛,沛令大怒,拂袖而起道:“這廝,喝得全沒有一絲節製。一旦突發公務,難道要酒後駕車不成?到時衙役捕你去關著,老子倒是不準你的假。”
“醉漢的話,有幾句當得真。”蕭何趕忙拉住沛令,好言勸慰道:“最煩夏侯嬰這種人,麵相正義凜然,滿口道德文章,作出卓爾不群、清白自守的模樣。難道就你看得明白,別人都是貪墨不法、酒囊飯袋?”
曹參道:“這是以正搏名,以名牟利之策,比明碼標價的巧取豪奪更為無恥。”
蕭、曹使個眼色,賓客紛起,捧著酒樽,一起向縣令敬酒道:“正為偽正,名為虛名,利為實利,這種‘正人君子’,才是真正的奸邪小人。不去管他,喝酒、喝酒。”
夏侯嬰叫道:“請沛令主持公道。”
沛令開懷大笑,不置一詞。
夏侯嬰冒險挺劉季,把前程退路都交代了,劉季不能不挺他,否則就太不仗義了,以後怎麼在江湖行走。當即摔了一個酒樽,摩拳擦掌叫道:“你兩個一唱一和,是不是想找拳頭吃?”
沛令嗬斥道:“劉季,你職事亭長,專管捕盜。曹參為獄掾,是你的上司。蕭何為主吏掾,是曹參的上司。你脅迫長官,連半點尊卑都不懂,這吏是怎麼當的?”
劉季道:“沛令的意思是,你是我上司的上司的上司,我不該縱酒大言,搶你的風頭。我不說話就是。”
沛令怒道:“我且問你,捕盜的事,辦得如何了?”
劉季道:“在座諸位,皆為大盜,捕擄了獻予朝廷,今年的任務就完成了。這是很簡單的事,問我做什麼?”
沛令道:“我等乃朝廷命官,代天子牧民……”
劉季道:“憑裙帶、賄賂得一紙任命,不耕而食,不織而衣,一席收禮十數萬錢,家中但有空隙,皆藏奇珍。這不是大盜是什麼?”
劉季掙紮起身,衣角帶翻幾案,踉蹌繞席,以酒杯遍指諸人道:“諸公死後,地獄主薄必在名冊中注明:‘此人無正當職業,終生以敲詐為生’。”
沛令道:“此人醉了。”
呂公道:“在座諸公,皆為貴人。群英彙聚,乃一時盛事。良辰美景,喝酒就是,請珍惜今日閑淡時光,隻怕以後難得清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