灌嬰道:“這個郡,經營多年,也不是沒有價值。如果關東亂了,朝廷必然征調北軍南下東向平叛。到時,北方空虛,我們趁勢舉兵,連接匈奴。戰局順利就南進,不利就退入草原荒漠,還是大有可為的。”
總管擊掌道:“主公好深遠的見識,一點也不比王離遜色啊。細作說,北軍的新帥就是王離。這個人,我們得好好琢磨。”
灌嬰道:“王離不是一般的將領,我看他已經得了祖父輩的真傳。這些世家子弟,個個都不簡單,很讓人佩服。世人說官吏、富商的子女不成氣候。大謬。他們受的教育、見的世麵,豈是小民可以想象的;他們的才智、成就,豈是平民能夠企及的。蛟龍最頑劣的子弟,也要比豬最上乘的孩子像樣點吧。”
總管笑道:“主公出身貧寒,卻一點也不比世家子弟遜色啊。”
“我比不上他們的溫潤平和,做不到氣定神閑。這是與生俱來的缺陷,完全不受自我力量的控製。”灌嬰坐起身道,“先生到街上看,主子通常謙謹恭敬,馬夫倒反囂張跋扈;騎良馬的懂得避讓,駕破車的馬鞭飛舞、吆喝不斷、招搖過市……卑賤的人一旦獲得權勢,無論滄海之大還是飄塵之小,都要用到極致,百無禁忌。越發卑賤之人,脾氣越發暴躁,動輒拔刀相向;越是高貴之人,性子越是溫潤,彬彬有禮。什麼原因呢?賤人外缺尊重內乏自信,所以要作出強橫的樣子去爭;貴人外有尊崇內有涵養,因此沒必要錙銖必較。”
總管笑而不語,許久方道:“主公的言辭,過於苛刻了。這個世道,高貴與卑賤都是相對的。大家都不過螻蟻一般,按照各自可以把握的方式生活罷了。人們時常指責街頭巷尾的小人物,斤斤計較,睚眥必報,一分一厘都計算得清楚,記得牢靠,父子反目,兄弟成仇的成例比比皆是。卻不知道,螢火的光與太陽的光,覆蓋的範圍原本不同,小人物的能力本來就小,能力小,眼界就小,胸懷就小,可以把握的就少,隻能與身邊人抗爭,逐利於兄弟父子之間。他不爭針頭線腦的小利,難道要爭一城一池的得失?”
總管揮手讓服侍的人離開,沉聲道:“主公當著家奴的麵論下人的不是,取禍之道啊。”
灌嬰沉默良久,悵歎道:“灌嬰的修為,離聖人的標準何止千萬裏。若非先生時常訓誡,隻怕此生一事無成。”
總管好言勸慰道:“人生在天地間,並不是要做什麼聖人的,聖人也是寫出來的,主公不必妄自菲薄。天下將變,陳郡灌氏乘勢而為,必將蓬勃興起,成百年望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