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的陶然亭內水汽氤氳,華涼望著千麵,徑直問“雲州的病蹊蹺的很,你可查出什麼了?”
千麵臉上的笑意一點點的沉下去,仿若天地亦為之沉寂。過了許久,千麵才抬頭望向華涼的眼睛,一字一句的說“不是病。”
“不是病?那是什麼?”夏忽驚訝萬分,她隻是遠遠的望著那些患病的人,或麵容枯槁,或全身鮮血淋漓,或皮肉外綻,或全身腫脹……
“毒”華涼淡唇輕啟,抿了一口茶,輕飄飄的落下一個字。
千麵沒有出聲,臉上如舊是低沉的神色。
宋遠之也沒有出聲,低頭端詳著手中的茶盞。
沒有人否認,那便是肯定。
有誰能在雲州下毒,神不知鬼不覺,中毒者麵積之大範圍之廣,讓人咋舌。
手中的茶盞隨著千麵的陳述一點點變涼“我到雲州的時候病情已然無法控製,每日都有新的患者出現,每日都會有百餘人不治死去。起初,我以為是會傳染的惡疾,才每日都會有新增的患者……在這裏的每個人我都診過了脈……可是脈相與常人無異,甚至有的患者比平常人更健壯幾分。直到昨日,我才明白,是毒,這毒無色無味,讓人無法察覺,我與遠之和袁大人在城內各處均布下眼線,並未發現任何不妥,城內的水源,食物我也一一排查過,可是仍舊一無所獲。”
千麵鮮少這樣長篇累牘,一本正經,說完便覺得口幹舌燥,隨手拿起茶盞大口大口喝水。
宋遠之適時的接過了話“殿下,離國這幾日雖然未再有異動,但卻一直調兵遣將,私下購買兵器,暗中輸送糧草到褚城,這幾日恐怕已經是萬事具備了。開戰在即,雲州的內患若是解不了,別說是應戰——便是直接將城池拱手相讓……”宋遠之的話音越來越低,似乎是再說不下去了,沉沉的歎了一口氣,“這一應症狀皆是在離國大軍壓境的時候開始的,想必與離國脫不了幹係,是以,我命袁祟以傳染為由將殿下攔在城外,混淆視聽。”
華涼垂眸,目光落在一叢繁盛的杜鵑花上,輕聲問“水源都一一查過了嗎?沒有任何遺漏?”
千麵和宋遠之雙雙點頭。
毫無疑問,這是一個死局。
夏忽覺得氣悶,亭中壓抑的氣氛讓她百般不適,她拂開飛揚的薄紗,舉步走出了陶然亭。
華涼手中的火把燒的極亮,為他的麵容籠上一層柔和的光,如墨的長發束在身後,似乎要與這潑天夜色融為一體。
華涼往那一口長滿青苔的井中望去,隻有黑黢黢的井口像一隻張著嘴巴嗷嗷待哺的怪獸,靜默的吞噬著每一個人的耐心。
袁祟舉起手中的火把,輾轉再三還是忍不住勸道“殿下,這是最後一口井了,就讓我代替殿下去吧!”華涼沉默片刻,恍若未聞,將手中的火把遞給侍從,解下本就鬆鬆係著的披風淡淡的望了望天色,道“天色已經要亮了,容不得耽擱了。”
袁祟心底生出一股油然的敬佩,想不到傳說中嬌弱的皇三子竟然會在深夜一人隻身下到井中勘察,不假他人手,單是這一份孤勇便是尋常人做不得的。
半個時辰已經過去了,袁祟在井邊焦灼的徘徊,而華涼卻是分毫沒有動靜,他又等了半刻,再也忍不得了,想要下去看一看,而在此時,繩索卻動了。
袁祟趕忙將手中的狐裘披到華涼的身上,問道“殿下怎得下去了這麼久?”
華涼深深的看了袁祟一眼,圍緊了披風,一張臉慘白的毫無血色,靜靜站了片刻,爾後出聲吩咐“今日之事不得驚動任何人,若有第三人知曉——”
華涼並未再說下去,眼中騰起的肅殺之意讓袁祟悚然刺骨,當即應答“殿下放心!此事絕不會再有第三人知道。”
回到府衙的時候已經是辰時了,華涼全身冰冷,雖然捂著極為保暖的狐裘卻仍舊是杯水車薪,抵抗不了侵襲入體的寒意。華涼在熱水中泡了許久,直到那滾熱的水變得涼了,才穿好了中衣靜靜地坐在塌上,梳理著這幾日的雜亂思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