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相隨赴(3 / 3)

雖是初春,但泯江江岸的景色尚可入眼,楊柳的嫩芽鑽了一點矮矮的頭出來,爆了幾點嫩嫩的青黃色在枝頭,蔥蘢的翠竹和鬆柏亦是連天蔽日。傍晚時分,泯江岸邊點滿了火把,照著急轉翻湧的江水波瀾起伏,光彩閃閃。

夏忽望著神色有些沉重的華涼怔怔的望著江麵,忍不住想起華涼與千麵的那一段傳說,於是她便轉了目光在人群中搜尋。

千麵依舊的如沐春風,抱了一壇子酒在那裏有一搭沒一搭的就著月色飲酒,仿若華涼的憂心忡忡與他並無幹係。可她分明記得,自從千麵與華涼閑談了幾句之後,華涼便一直是這樣的神色,清俊的眉目沾染了幾分愁思。

士兵們難得休息,此時皆是就著篝火飲酒吃肉,唯有的一點禽類獸類皆是活生生從皇城帶出來的,原是預備著給華涼一路烹食的。華涼卻下令分與眾將士品嚐,雖是僧多粥少,但也可讓士兵打一打牙祭。

夏忽索幸在地上躺了起來,望著烏黑的夜空捋一捋心底無由的煩悶。

白色衣袍一閃,在她旁邊與她並肩躺下,夏忽側了臉望過去,剛好望見華涼的半張如琢如磨的側臉,望了一瞬之後便忍不住將目光扭向別處。

反倒是華涼先開了口“在想何事?”

“在想明日的天色——怕是要變天了”夏忽曼聲歎道。華涼亦望向烏黑的天空,像一匹沉沉的黑色綢緞,竟無一顆星辰閃爍。他唇角泛起一絲笑“夜觀天象嗎?”

夏忽立時禁了聲,隻是望著天空出神,半響了才忍不住問道,卻是換了個話題“公主為何如此關心薑暮?”這次輪到華涼靜默了,他亦學著夏忽的模樣去望著天空,半響才低聲道“興許是好奇。”

夏忽明知華涼在撒謊,卻無可反駁,她知道華涼不想說真話,便拿這樣顯眼的謊話來搪塞她。於是她又問了一句“初見時,你為何要借了宋遠之的名字?”

華涼嘴角仍舊浮著那絲笑,卻是帶了點未名的意味“是我的不對。但請你原諒。”

夏忽不曾想到華涼會直接道歉,卻對個中曲折一字不提。她眸光暗了來,華涼雖對她的問題一個也未回避,卻亦是一個也未真正回答。

“薑暮可還有機會活下來?”夏忽在心底斟酌了半天才敢問出這句話,她毫不示弱的迎上華涼的目光,畫蛇添足似的又加了一句“想必這也是公主最想問的。”

“你可知,蘇偃既然捉了他,為何不快刀斬亂麻殺了他嗎?”華涼雖然能對著華嫣毫不留情的分析利弊,但是望著夏忽清涼的目光卻忍不住提點她。

“無非是,揪出舊部,永絕後患。”夏忽的眸光更亮,直逼人心。

華涼倒是不曾想到,夏忽竟能撥開這迷霧“若是他再無價值了,那也便——”華涼沒有再說下去,他望著夏忽的眸光,止了聲音。

夏忽微微的笑了起來,心底卻是一片冰涼,涼的她忍不住發抖——倘若留不住他,又倘若獨留她一人在這世上苟活,她又能怎麼辦?

夜色這樣沉寂著,如江水一般流淌著。

華涼將睡的迷迷糊糊的夏忽輕輕挪到了馬車中,替她蓋好了被子。

士兵們早已經歇息了,初春的夜晚仍舊寒冷,四下裏靜悄悄的,唯有篝火嗶嗶啵啵的燃著。

夜色中那身影長身玉立,引得華涼忍不住多看了幾眼,誰知千麵卻徑直朝著他走來,唇邊笑意譏誚“不如,我先去雲州與宋遠之會麵。”

夜色中華涼看不清他的神色,卻是道“你肯陪我來照料她的身子,已是我對不起你了,又怎能再讓你來趟這樣的水。”

千麵毫不猶豫的開口,三言兩語直擊要害,“離國狼子野心,昭然若揭,雲州大亂,你為主帥,豈能棄兵先走,宋遠之一人在雲州左支右絀,難道我們要等到雲州被攻陷嗎?”

華涼心底明了,讓千麵先去雲州,與宋遠之一明一暗,宋遠之皇親國戚的身份與千麵的奇智定能掌控雲州亂局。但是千麵卻並沒有義務來為他做這些事情,更何況,千麵亦是不願意沾上這種事情,千麵素來引他為友,他又如何能千方百計迫他做他本不願做的事情。

所以華涼拒絕了這唯一可行的建議。

千麵忍不住譏諷華涼,話到嘴邊又改了口“那封文書我看了。提及的病症我似乎在何處見過,隻是一時想不起來。”他望著華涼,終究是微微一笑,一字一句的勸道“容我先去診一診吧,黎民百姓所能仰仗的,也隻有統治者的仁心了。你素來良善,想必是最不願意哀鴻遍野。再者,這是我願意去的,與你無關。”

華涼心中泛起一絲暖意,他望著千麵,隻能說出一句多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