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麵此時是穿著他素來喜歡的紅色衣袍,眼底長睫掃過的地方用紅色胭脂勾了一朵半開的桃花,他披散著頭發,身姿妖嬈,若是單從背影來看,千麵的確太過柔美,像個姑娘一般,但他偏又有一股說不出的意蘊在身上,讓人不會將之錯認。所以,這麼多年來,並沒有人說他像一個姑娘一樣,何況,千麵少年成名,旁人大多是有求於他,對著他皆是恭敬非常,萬萬沒有人敢在他麵前大放厥詞。
千麵冷哼了一聲,對夏忽的話不置可否,半響才說了一句“女兒家又如何?若不是女兒家又如何能在這種時候乘著馬車飲著香茗——還有人與你聊天?”
夏忽閉了眼睛再不出聲。
公主府。
盈兒將手中的披風披在華嫣的身上,又點了一隻蠟燭放在案上,將宣紙上的墨跡照的更加清楚。
華嫣默不作聲,隻是執了狼毫筆繼續描畫著那副未完成的畫作。
月上中天,剛下過雨的空氣中散發著清新的泥土味道,盈兒開了窗戶複又關上。望著華嫣的模樣忍不住再次勸道“殿下……歇一歇吧。”
靜寂無聲的店中彌漫起華嫣幾乎微不可聞的歎息聲,那副寒梅圖雖然畫完了,但卻終究是有形無神,到底是不如那個人,寥寥幾筆卻畫的盡得梅花疏落橫斜的精髓。
“公主……”盈兒不忍再看華嫣淒涼的神情,出聲喚道。
華嫣的神色愈顯哀傷,半響才出聲問道“三哥走了嗎?”
盈兒點頭“三殿下今天一早便走了……而且……他帶著夏姑娘……”
“什麼?”華嫣驚詫不已,“他帶著夏忽去了雲州?”
盈兒又是點了點頭。
華嫣陷入了沉思,她本是想讓夏忽將飛鸞舞跳的所差無幾,讓她在除夕夜宴上向父皇獻舞,誰知飛鸞舞未跳得成。可是華嫣知道,單單憑借夏忽絕世的容顏便已足夠讓人沉迷,即使飛鸞舞未成,她也依舊有十足的把握——將夏忽送入宮中。
可是,她偏偏少算了華涼與夏忽並不算深的交情。她的三哥素來對女色並不上心,淡漠清冷,她絕沒有想到,華涼會在宮門口就那樣拂了她的意,又是那樣回護著夏忽。
她那日去找過華涼,想要將自己心中的想法和盤托出,誰知華涼在後花園見了她。華涼神色依舊是淡淡的,甚至連話也沒有聽她講完,隻是望著她,神色端正,“這件事你不要再想了,我不允許。”華涼從來沒有用那種嚴肅的語氣和她講過話,尤其是自母妃去世之後,華涼待她,是珍之如寶,所求所要,無不應承。如今,卻為了夏忽——那個玉樓春中的低賤女子,如此待她。
她望著華涼沒有鬆動的表情,覺得委屈,莫名其妙就紅了眼眶。繞是如此,華涼依舊是淡淡的神色,隻是放柔了語氣來勸她“我知道你想做什麼。可是,嫣兒,方法有很多,我們不必選這樣一種法子,犧牲別人來換取自家安樂啊。”
她睜圓了眼睛望著華涼,“可是,三哥,我等不了……”
她忘記了這場不愉快的談話是怎樣結束的,但是,她唯一知道的就是,她的三哥為了旁人,將她往深淵之中又推了一步。
蘇偃於她而言,是深淵,是萬丈懸崖,是此生不願抵達的陸地。她若嫁予蘇偃,那她便再也無機會成為那個人的妻,再也無機會靠近他。
記憶中那人總是眼角眉梢帶著張揚的笑容,常年的大漠行軍生涯讓他肆意灑脫,全身帶著一股明亮的氣息,讓人為之晃神。若說她的三哥如月光皎然,那麼他,則是像陽光一樣,像出了鞘的絕世名劍。
他在一群隻知道依靠家族勢力祖上蔭封的世家弟子之中顯得那樣的與眾不同。自他在孤山寺中拉滿了弓一箭射中那賊人胸口,自他穿過林蔭走到她麵前,含了飛灑笑意在她麵前一拜“微臣來接公主回宮。”
他知道她是公主,卻仍舊在那樣的情況下,膽敢射出那一箭,還是以那樣隨意的姿態,她就知道,這個人心中對她這大宸公主是沒有半分敬畏的。
華嫣忍不住又是一聲歎息,“三哥若想護著她,我亦隻能退讓。”盈兒將華嫣完成的這幅畫收了起來,放入側旁的箱子中,望著華嫣的模樣心底一酸“公主莫再傷懷了,盈兒服侍公主就寢吧。”
大宸的軍隊一向以軍紀嚴明行軍迅速稱霸諸國。饒是換了將領,也依然未曾減緩了行軍的速度。
雲州每日都有急報傳來,一張張白紙黑字敘述的皆是觸目驚心的流血事件。今日大軍已經走了路程的三分之二,數日來馬不停蹄的趕路已讓士兵叫苦連天。譽帝派來輔佐華涼的將軍黃錦枳不得不陪了一臉笑向華涼訴說士兵的苦楚和埋怨,懇求能在抵達泯江邊上之後歇一晚上。華涼雖是臉色不善,但徐錦枳所言在情在理,他唯有將自雲州傳來的文書先壓了下來,點頭讚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