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意難平(3 / 3)

夏忽在心底歎息一聲,終究隻是鏡中月,水中花,有緣無份。

宋遠之緊緊盯著千麵搭在華涼胳膊上的白皙手指,千麵當即收了手,望向宋遠之,滿是挪耶“左不過是點輕傷,你這樣眼巴巴的望著他也死不了啊。”

宋遠之瞪了千麵一眼,屈指叩了叩桌子,卻是看著華涼“你整日拿著我的名號做的都是什麼荒唐事!”華涼睜大了眼睛,詫異道“如何能是荒唐事?”宋遠之氣的不輕“還不是荒唐事!那可是青樓女子!你盡拿著你的名頭去,何必用了我的名字!”宋遠之說到後半句之時已是一半無奈一半歎息。

華涼與千麵相視一笑“既是與青樓女子結交,用你的名號豈不是相得益彰?”宋遠之被氣的差點一口氣緩不過來,他指著華涼與千麵“你們……你們……狼狽為奸!”

千麵笑得更為放肆,眉眼俱笑,一張臉被襯的活色生香。

宋遠之看著華涼的麵色不算太差,想來身上的傷多半是不嚴重的,心下也放寬了許多,卻仍舊忍不住叮囑道“如今正是多事之秋殿下自當萬事小心,切不可再胡亂作為。”

千麵嬉笑不已,欲要再逗一逗他卻被華涼打斷了話語“表哥放心,沒有下一次了。”宋遠之見華涼神色端正,歎了一口氣,方甩了甩袖子離開。

本是三人嬉笑談話,如今卻隻剩了兩人,千麵望著華涼,仿佛要從他一貫平淡的臉上尋出端倪。

殿中的檀香嫋嫋飄升,紅爐中炭火滋滋作響,暖如春日,與殿外的冷肅形成鮮明的對比。細沙從漏中緩緩瀉下,時間一分一秒的流逝著,案上的茶早已冷透,觸手隻覺冰冷刺骨。

千麵望著仍舊淡漠的華涼,終是問出了心中越來越盛的疑惑,越來越盛的不可置信“你……你知道了?”

千麵這話問得突兀,然而華涼嘴角含了苦澀的笑意,卻是回答道“知道了。”千麵又是一聲歎息,一絲驚詫也無“聽說你去了驪山,我便懷疑你已經知道了……沒曾想你會知道得這樣快。”華涼垂下了眸光,望著案上藥盞,默默出神。

千麵看著華涼這少有的孤寂時刻,心底多少也染上些許寂寥,他伸出手想要拂去他眉間的意氣不平,卻又堪堪垂下,這種時刻,又豈是因為他一人的勸慰便可若無其事呢?

所以他一言不發,緩緩起身,走出華涼的寢殿,扣上了暗紅的門扉。

華嫣親自在門口將夏忽迎下了馬車,她握住夏忽冰涼的手,粲然而笑“你回來了。”夏忽低聲道“讓公主擔憂了。”

華嫣公主笑靨如花,仿若那日嫌隙未曾生出一般。

夏忽亦是應承下華嫣的殷勤笑靨,與她敘著閑話,慢慢的走到了居住的院落裏。

華嫣推開了門,身後的一應侍婢卻並未跟進來,夏忽心底清明如鏡,她淺笑著,等待著華嫣的問話。

“你可……見到了那人?”華嫣的聲音不可自抑的帶了幾分顫抖。

夏忽不出聲,隻是點了點頭。

“他可安好?”

夏忽在心底細細回憶著宋遠之的那一句話,“她若問你什麼話,你隻管往好處說便是。”她不曉得那是宋遠之的意思,還是,三殿下華涼的意思,但她仍舊如故淺笑“安好。”

華嫣神色變得迷離不已,怔愣半響,又去握了夏忽的手,待她再看向夏忽的時候已是尋常樣子,華貴清豔,麗色絕倫。

“覺得身上可好些了嗎?原是我的過錯,竟不曾想到先讓你休息……”華嫣說道,眉眼間的自責亦是半真半假,“你現下可安心休息了,藥我已命人從三哥那裏取來了,正在給你熬著。”

華嫣公主盛情之下的意圖是什麼,夏忽不想再去深思,唯有笑著道謝,從容應答。

盈兒扶著華嫣公主的手臂,隻覺得公主似乎心情不錯,眉眼間是難得的清澈溫柔笑意“盈兒啊,她說他一切安好……安好。”盈兒靜靜的聽著華嫣的話語,無頭無尾的句子零碎的不成句子,可是盈兒聽得分明,漫長的相思與驚懼,徹夜的擔憂與自責,都因著那安好二字,落地了。

蘇偃她信不得,聖上她亦信不得,哪怕至親如華涼,她亦是信不得她怕他欺騙於她,甚至寧願相信一個數麵之緣不曾深交的青樓女子,與薑家之事毫無瓜葛不知其中曲折的陌生女子。聽她轉述而來的安好二字已讓她喜極而泣。

盈兒終是不願,不忍,不敢說出那句話,不敢呈上那宮中送來的殷紅庚帖――華嫣公主與蘇偃的婚事定在三月初三,過完這個新年之後,最早的一個吉日。

盈兒手中的碧玉梳梳過華嫣鴉黑的長發,饒是整日看著這長發,亦忍不讚道“公主的頭發真是好,烏黑烏黑的,像發著光一樣。”華嫣輕輕的笑了“母妃的長發才好看極了……”提起母妃她又忍不住歎氣,心底一涼,複又想起母妃死後,父皇的薄涼舉動,把她作為一顆棋子,用來籠絡人心,甚至到後來,已是一顆棄卒,薑家前車之鑒在前,她實在不能不怕,實在不能不恨。

這京城中每多冷一分,便預示著年節愈來愈近,數十日昏天黑地的大雪飄飛終是換來一個晴朗的天氣,陽光靜靜的灑落,院中的森森碧竹更顯生機,小橋之下溪水潺潺,讓人恍若以為是初春。

夏忽望著沐浴在陽光之中的華嫣,輕聲解釋“這飛鸞舞怕是練不成了,這舞步中,十步有九步皆是錯的,這曲譜之中,亦是破綻百出。”華嫣聞言,睜開了眼睛,目光怔愣,難掩失望,許久才又問道“一點也不成嗎?”夏忽思索片刻才接著說“若是在年關之時練成這舞,委實是不可能的,但若假以時日,應當是可以成舞……”

華嫣神色莫名,陽光在她身側打下一片陰影,“如此也好。”語句輕飄,好似無枝可依的飛鳥輕落落的落在一尾枯葉之上“到底是不能扭轉乾坤。”

夏忽噤聲,不再言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