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家小院,西廂房中。
一行人連同張大嫂,皆守在房內,聽聞薛千夢囈,周澈第一個反映過來,渙散的目光終回銳利,緊緊握住床上的手。
那雙手微微抬動,胡亂抓著什麼,雖是抓動,卻虛弱無力,被周澈攥住後,更是動彈不得。
她麵色依舊慘白,頭上微微冒出汗珠,雙眉微蹙,口中喃喃:“周澈,趕快回去,回去了……”
周澈蹙眉,向前傾身,努力聽清她在說什麼。
可是再沒聲音了。
那時,恰是第二日晌午。
諸大夫終於鬆了一口氣,接連兩日的殫精竭慮,夜不成寐,終於在此刻結束。全家人,包括張大哥張大嫂,也都放鬆了神經。
不管怎樣,她,總歸是醒了,說話了,手動了。
送走諸大夫後,張嫂忙著熬藥燒飯,白芷等人也去打下手,屋內獨剩李琦一個。他看看天,看看地,終於察覺自己貌似不該呆在這裏……
於是,灰溜溜出去了。
周澈兩日沒合眼,這兩個日夜,他腦中閃過了許多東西,做了最壞的打算……甚至在某個混沌的時段,腦中甚不清晰,竟也以為自己死去了。
此刻形神消瘦,嘴唇幹澀,隻有那一雙黑眸被那道聲音點燃,重新煥發出光彩,牢牢盯住床上的人。
薛千是在五日後醒來的。
在此之前,兩日前的那個午後,他接到了一道諭旨。是京中官員送來的,亦是張鷺同僚,信中還夾著張鷺的一封書函,寥寥數語,將近日朝中變故,悉數告與他知。
周澈接了旨,知道再不能呆下去,不僅行蹤暴露無遺,而且聖上召見耽誤不得。而具體原因,他又不能實說……
皇上的話說得模糊,可張鷺的話卻說得十分清楚。
柔然國公主,塔娜來訪,與他相關。
還能是何事,又能是何事。
他沒說什麼,將書信與聖旨放入行囊,緊緊綁住。再看看床上的女子,顯然走不了,便是醒了,也還需調養四五日方能動身……
可是薛千醒來第一句話,便讓他吃驚。
她道:“是不是要回京了?皇上召見不是小事,我們耽誤不得,既完成索性目的,還是趕快上路的好。”
若非貪圖享受,她也不會受傷,更不會落下把柄,使得皇上留意……
周澈說得堅決,不容置喙的語氣:“最起碼,你能下地後,方歸。”
“我能下地。”薛千說著,便要下榻。
可是胸口傳來的疼痛將她擊敗,周澈涼涼瞥了一眼,嘲諷:“下地?如何下?你最好乖乖養傷,休胡鬧。”
她微微喘氣,平躺於榻上,目光淡然,嘴角掛了一絲微笑。
“你可知,我夢見了什麼?”薛千笑著,胡亂編了個夢,緩緩道出,純粹是想逗他開心。
周澈還算領情,幾日來的陰翳總算散去,臉龐浮現了一絲生機。
“那你可知,這幾日來,我想到最壞的情況時,想的是什麼?”他收了笑容,淡淡問出口。
“是什麼?”
“沒有什麼事,能比……命重要了。”他低聲,凝視她,“倘若你再沒了命,我這半生所做之事,不知還有何意義?今日是一道聖旨,可便是有十道、一百道,又能如何?”
他苦笑,抓了她的手:“它不能阻擋我千萬之一的決心。”
護你安康周全的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