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昭覺拎著一碗加辣的麻辣燙,晃晃悠悠地走到小區門口,忽然晃不動了。
不好——齊唐的車就在離她不到五十米的地方,而他本人,就正坐在駕駛座上——她第一反應就是,我該往哪兒跑呢?
可她同時想起,他們兩人的平均視力都在5.2以上。
所以她既無法假裝沒看見他,也沒有絲毫可能性從他眼前溜過。
“你能給邵清羽做飯,怎麼就不能給自己做點兒像樣的東西吃?”齊唐看到了葉昭覺手裏拎著的東西,瞬間就來了脾氣。
“我又沒懷孕,吃那麼好幹嗎?”葉昭覺一點兒也不示弱,到這時她才感覺到,自己心裏其實一直都窩著一團火,從知道他回來那天開始,這團火一直在熊熊燃燒著。
“別吃這個了,我們一起去找個地方吃飯。”齊唐感受到了那團火的威力,但他不但不懼,居然還有點兒暗爽。
大概是太久沒有看到她暴脾氣的這一麵,陡然一見還真有點兒懷念。
“不去。”葉昭覺又嗆了一句,“找別的姑娘陪你去吃吧。”
“哪有別的姑娘,”齊唐笑了笑,很無賴的樣子拉了拉她的手,“我就認識你一個姑娘。”
葉昭覺一下子蒙了。
若是換作從前,聽到一句這樣的話,她不僅不會感動,反而還會因為這種曖昧膠著而感到尷尬,可是這段日子太難挨了——就像邵清羽說的——豬狗不如。
她心裏藏裹著很多很重的東西,但是事情一件都沒有解決,她不敢哭,也不能哭,她怕她一哭就泄氣,而她又必須撐著這口氣。
其實齊唐甫一露麵,她就已經有點兒動搖了。
葉昭覺感覺自己馬上就要哭了,她趕緊暗暗揪了自己一把。
真是丟人啊,齊唐上次還在電話裏表揚她說“你現在進步了,不是隻會哭了”,為了把眼淚憋回去,她隻好用大聲罵髒話來轉移情緒。
一連串平時根本說不出口的髒話從她嘴裏飛出來,就像是醞釀了多時,連貫、順暢、流利、一氣嗬成。
齊唐站著一直沒動,也並不試圖打斷她,他看得出來她憋壞了。
這些日子,這些事情,隨便一件都足夠壓垮一個人,可是她硬是撐住了。
他又想起了很多年前第一次見到她的時候,說起來也很奇怪,那時候她還是個高中生,拖著兩個裝滿空瓶子的黑色垃圾袋,容貌並不算多出眾,一臉凶巴巴的神情……可他偏偏就是記得。
他一直等她罵到詞窮才開口說話:“過癮了吧?你的麻辣燙都冷了,現在我們可以去吃飯了吧?”
“我家裏有微波爐,”葉昭覺嘴上還是強,但那團火已經熄滅了,“轉一轉就行了……哎,你幹嗎!”
齊唐沒有再繼續浪費時間,他直接把她塞進了車裏,鎖上車門:“作什麼啊你,你不是這個路子的。”
整頓飯下來,兩人之間的友好度稍稍回暖,他們談了邵清羽,談了喬楚和閔朗,甚至談了陳汀——不相幹的人聊了個遍,卻唯獨沒有聊到他們自己。
齊唐對於自己去英國做什麼隻字不提,葉昭覺心裏縱然有萬分好奇,但為了麵子,也硬是強忍著沒有問。
直到回家的時候,葉昭覺發現路線有點兒不對:“這不是回我家的路。”
而齊唐麵不改色:“這是回我家的路。”
她已經很久沒有來這裏了,在他們“分手”之後,每當想到這個詞——她都有點兒恍惚,覺得不夠精準,不夠恰當,因為她自己也弄不清楚,他們曾經是否真的有“在一起”。
她站在門口,目光比身體更先進入這所房子——玄關,客廳,衛生間,陽台甚至是臥室,她閉著眼睛都知道該怎麼走,走到哪裏會撞上什麼家具。
她太熟悉這裏了。
齊唐脫掉了外套,看到她還傻站著,又來氣了:“進來啊,裝矜持嗎?”
“滾。”
真假參半的鬥嘴已經成了他們最自然的交流方式,齊唐意識到,Frances的確在他們之間造成了一定程度的破壞。
這種情形不會持續太久了,他心裏暗自想著,但沒有說出來。
葉昭覺徑直走到陽台然後坐下,滿城璀璨燈火盡收眼底,她深深地吸入一口清冷的空氣,感覺到身體裏的孤單和無助一點點在消散。
她無可否認,任何時候隻要是和齊唐在一起,她的內心就是篤定的、安全的,無論身處於何種混亂之中,她都能憑借這股力量泅渡黑暗。
她從來沒有對任何人說過,將來或許也不會說,這就是她生存於世,最深愛的秘密。
而其他的事情……
他不說,她就不問。
“我第一次來看這裏的時候,也是晚上,”齊唐的聲音從她身後傳來,她回過頭,看到他手裏端著兩隻酒杯,“喝一點兒,放鬆一下,你繃得太緊了,”她接過其中一隻,沒有說話,繼續聽他講下去,“當時我賺了一點兒錢,急匆匆地想要買點兒什麼,朋友帶我過來看房子,我就站在你現在坐的這裏,看到眼前的畫麵,腦子裏冒出一句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