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天夜裏她再一次假裝若無其事地去了白灰裏,想做個了斷,於是她開門見山地問:“你會不會和徐晚來在一起,如果會,你告訴我,我退出。”
閔朗也不含糊:“不會。”
喬楚有點兒詫異,她看著閔朗,緊緊地攥住拳頭:“為什麼?”
閔朗背對著她,語調很平靜:“我們如果要在一起,不用等到今天。”
拳頭一下就鬆開了,喬楚又坐了下來,她心裏暗自盤算著——既然他們不會在一起,那麼我和他,至少還有一線生機。
她完全忘記了自己來時的目的,也忘記了那句“當斷不斷,反受其亂”。
那天夜裏,她又留在了79號。
次次都是這樣,進一步退一步,退一步又進兩三步。
閔朗被徐晚來挾持,喬楚又被閔朗綁架,而徐晚來和閔朗之間又若即若離——這個奇怪的局裏,人人都沒有自由。
喬楚日日都像是在跳樓機上,忽上忽下極速運作,失重,眩暈,膽戰心驚。
“這是一個讓人倍感煎熬的春天,煎熬得讓你麻木得感覺不到煎熬,因為都他媽煎糊了。”
這是葉昭覺發在朋友圈裏的一句話,喬楚看了好半天,不確定有沒有語法錯誤,但跟自己錯亂的心情還是非常吻合的。
她決定把葉昭覺從家裏拖出來,兩個被“煎糊了”的人一塊兒出去透透氣。
“昭覺,我們一起出去吃個飯吧?”
“不去,沒錢。”
“我有啊,不就是錢嘛,我有的是。”
“……”
入春以來,這是葉昭覺第一次正式出門。
體重驟減帶來意想不到的好處,她有點兒震驚地發現,舊衣服穿在身上都大出了一個號來,對於女生來說,這可算得上是因禍得福。
她隨便拎出一件黑色大衣鬆鬆垮垮地套在身上,又胡亂圍了一條深色的圍巾,愈發襯得她皮膚蒼白。
她把頭發全部攏上去,鬆鬆垮垮地紮了一個馬尾,露出光潔的額頭。她的整張臉小了一圈,全身上下一件配飾也無,看著倒也清爽利落。
2107的門一開,葉昭覺與喬楚一照麵,心裏便暗暗覺得慚愧。
同樣活得不痛快,但喬楚臉上卻沒有一絲愁容,她雙眼亮得發光,充滿了戰鬥氣息。
喬楚一看到葉昭覺,就露出了嫌棄的樣子:“你氣色也太差了,化點兒妝吧。”
葉昭覺搖搖頭,腦後的馬尾跟著甩了兩下:“算了,給誰看啊?”
“給自己看啊!”喬楚氣得戳了一下葉昭覺的腦門。
葉昭覺兩眼一翻白:“我看自己這個樣子蠻順眼的,走啦!”
兩人去了一家日本料理餐廳,喬楚興致勃勃地翻著菜單:“這個要一份……唔,這個也要……啊,今天有這個啊?前幾次我來晚了都售罄了,今天一定要吃……啊,這個是新品吧?看圖片好像也不錯,我們也要一份吧?”
葉昭覺一副意興闌珊的樣子:“日料,來來去去不就是那幾樣東西,有什麼好興奮的?”
話音剛落,她就被喬楚拿酒水單拍了一下頭:“哎喲,幹嗎動手啊?”
喬楚看起來真像是要動手打人了:“你能不能別掃興?”
食過一半,喬楚揚起手來正要叫服務員添水,忽然看到了什麼,呆了一秒,揚起的手便尷尬地僵在了空中。
葉昭覺抬頭看到喬楚這個樣子,好奇地順著她的目光望過去。
這一望,望得她全身為之一顫,如遭電擊,連心跳的節拍都亂了。
她看見了齊唐。
世界太大,城市太小,命運也太愛開玩笑。
上一次見到他是在哪裏?葉昭覺陷入了一陣茫然,還是在那家私人咖啡館吧。
發生了些什麼事,她在空虛之中尋找那時的痕跡,可記憶太輕,太淺,她模模糊糊隻記得邵清羽打了個電話過來。
可是在那之前呢?
一種本能的抵觸——葉昭覺強製自己停止回憶,不要再想了。
那段日子經曆的所有,都像是生命裏平白無故多出來的瘡疤,使她原本就悲慘兮兮的人生,又增添了幾分猙獰。
她怔怔地望著齊唐,像被定住了一般,挪不開目光,三張桌子的距離之外,他正談笑風生。
當你專注地凝視一個人的背影,是不是隻要時間夠長,那個背影就一定會回過頭來凝視你?
她的眼睛裏湧起了輕輕的霧氣,而這時,齊唐轉過頭來,恰好看到了她。
不過幾分鍾的時間,而對於她,卻像是已經度過幾世輪回。
齊唐過來坐下,先和喬楚寒暄了幾句,然後才轉向葉昭覺:“很久不見。”
“也沒有多久。”葉昭覺刻意控製自己不去看他,聲音中有輕微的顫抖,不易覺察,如同在光線中飛舞的細小灰塵。
“世上已千年。”齊唐微微一笑。
這話自他口中說出來十分自然,絲毫不讓人感覺造作。
葉昭覺一直垂著頭,腦袋裏想起另一件完全不相關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