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幾天,他慢慢地清楚了母親自殺的原因。幾個月前,食堂由私人承包,母親沒人用了。兒子在異地他鄉,她是他生活的惟一來源。為了湊夠兒子每月兩百元的生活費,她撿起了破爛。那天,從食堂經過,她看見一個破鍋,猶豫再三,她還是拿起了它。可是,剛走不遠就被食堂的人逮住了。“不是你家的東西都敢拿?以前還沒偷夠哇?狗改不了吃屎!”那人毫不客氣地罵道。母親羞愧難當,當天夜裏就喝了鼠藥。聽完講述,他被強烈的悲憤壓抑著,恨不得殺了那人。

他花了兩天時間,清理了家裏的一切,然後離開了這個地方。那天早晨,工廠食堂的大門前圍滿了人,人們對著牆上的貼物議論紛紛。隻見一張大白紙上貼滿了欠條,每張欠條上貼著相宜的錢數:“包子兩個”上貼著六角錢……“瘦肉一兩”上貼著八角……“雞蛋一個”上貼著三角……一共九十九張欠條二百五十一元錢。

忘我的母愛

◆文/劉衛平

是母親的這種身份,讓她拋開了自己受過的苦難,首先想到了自己的兒子。

娘突然從七十公裏外的鄉下老家趕來,確實讓我大吃了一驚。

娘進門的時候,我正在小屋裏一邊做飯,一邊和女友小芳說笑。娘的到來,我做夢也沒有想到。

娘輕易不出遠門,很少串門走親戚,就是鄰村的外婆家,如果沒有爹的許可,娘也不大回去。

娘實在太忙。屋裏屋外一大堆諸如煮飯、種菜、薅草、喂豬的活兒像一條條繩索,纏著娘的腳。

是誰用這些繩索纏住了娘的腳呢?我常想:當然是爹。

在我的印象中,爹永遠是個鄉下人口中所謂的“懶賊”。看看娘的勞累,就會明白爹為什麼優哉遊哉;看看爹的清閑,就會明白娘為什麼總是腳跟拍屁股似的忙碌。

可這次,娘怎會有空從七十公裏遠的鄉下趕來找我呢?何況上個雙休日,我第一次帶著女友小芳到老家看爹娘,返回城裏不是才剛剛兩天嗎?

上次帶著女朋友回家,把爹娘樂壞了。臨走時,娘還為我們準備了兩袋子雞蛋、薯片、豆角什麼的要我提回城裏。這不,雞蛋、薯片、豆角還未吃完一半,娘就從鄉下趕來,該不會有什麼事兒?

“娘……您來了……出事兒?”我滿臉的驚愕。

“沒事兒!沒事兒!”娘滿臉笑容,“我來城裏買樣東西,順便看看你們。”

我懸著的心放下了一大半。女友小芳站起來,為娘倒了茶。我麻利地煮飯炒菜,小芳陪娘坐著說話。

娘幾次站起來準備幫我做飯菜,都被我和小芳勸住。

吃完飯,小芳先上班去了。娘這才關好門,對我認真地說起話來。

娘說:“崽,我這次來,有件事兒,是你爹的意思,我也是這麼想的。”

我點頭。

娘說:“上次你帶著她回來,我和你爹看了,什麼都滿意,就是覺得懶,隻怕不體貼你。”

我知道娘說的“她”是指小芳。

娘說:“上回我在家裏,她睡到八點多鍾才起來,像個老太婆似的。兩袋東西都要你提著,她提不得?”

娘說的“兩袋東西”是我上回從老家提來的那兩袋雞蛋、薯片、豆角什麼的。

娘說:“像今天,你在這裏煮飯菜,她卻坐著沒事兒。我想幫幫你,她也攔著,還不是要你把她服侍得舒舒服服的。”

我說娘這麼點小事兒您管她呢。

娘說:“你千萬別把她慣懶了。現在還早,女人大都生得賤,剛跟著你爹的時候,我也是懶的,你爹把我打了幾頓,打一頓變一個樣兒。”

我什麼都不好說了。

娘說:“我要趕緊回去,晚了,又該挨你爹罵了。崽!你爹要我交代你,莫丟了我們劉家的臉。”

看著娘漸行漸遠的影子,我的眼睛濕潤了。有一句話,我終於沒有說出來:娘,如果不是害怕從女友身上看到您的影子,我早就和小芳鬧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