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寫本質的興起
20年代中後期發生的革命文學中,“革命時代的社會”是他們對現實總的認識和判斷,而作家的創作跟不上時代的變化,文學滯後於時代是革命文學作家、理論家們的最大憂慮,換言之,革命文學的作家、理論家呼喚的是文學寫出時代現實,反映革命時代的變化。
至於作家怎樣去認識現實,描寫現實,怎樣提出“新寫實主義”的創作方法。在這裏我們可以引用當時的一段文字來說明:
1929年3月23日《海風周報》第十二號發表了林伯修的《-九二九年急待解決的幾個關於文藝的問題》,其中提到的第二個急於要解決的問題就是“普羅列塔利亞寫實主義的建設問題”。作者認為“普羅文學,是普羅的意德沃羅基的一種。它必然地內在地要求它的作家站到普羅哲學的立場——辯證法唯物論的立場上來。這個立場便決定普羅文學作家對於現實的態度:他們應該徹頭徹尾地是客觀的現實的。他們應該離去一切主觀的構成,於全體性及其發展中來觀察現實,描寫現實。換句話說,就是把現實當作現實來觀察和描寫。在這個意味上,他便應該是一個寫實的作家”。那麼,“普羅作家應該怎樣才不會陷於過去的自然主義的寫實謬誤呢?換句話說,就是不陷於站在個人主義的立場來求什麼‘人的生物的本性’底資產階級的寫實主義的謬誤,及陷於階級妥協的立場而以情愛,正義,人道為招牌的小資產階級的寫實主義底謬誤呢?”作者認為“藏原惟人在他的論文裏說得很好:普羅作家,第一不可不獲得明確的階級觀點。所謂獲得明確階級觀點者,究竟不外是站在戰鬥的無產階級的立場……又說:他(普羅文學作家)從過去的寫實主義繼承著它對於現實的客觀的態度。這裏所謂客觀的態度。決不是說對於現實——生活之無差別的冷靜的態度,也不是說力持超階級的態度,而是把現實作為現實,沒有什麼主觀的構成地,主觀的粉飾地去描寫的態度”。
這裏的新寫實主義比舊的寫實主義,突出強調作家主觀的階級立場,他們認為隻有站在這無產階級的立場上才能夠真正認識現實,才能看清曆史發展的方向。從他們的文學階級性的要求中,我們可以看到作家主觀的介入,而他們卻好像渾然不知,要求作家“把現實作為現實,沒有什麼主觀的構成地,主觀的粉飾地去描寫的態度”,他們要求的還是對現實的一種忠誠態度,但是這種忠誠是建立在對無產階級的信仰上的忠誠,是戴著一副無產階級的眼鏡去觀察現實的忠誠。在革命文學粗糙的文學理論建設中,我們可以看到作家的世界觀與創作方法的矛盾在生成;至於這一對矛盾的發展和解決,已經是後麵左翼文藝的爭論焦點了。
2.論爭種種
1930年“左聯”成立之後,文學的創作方法和作家世界觀的矛盾被提到了討論、論爭的日程。集中體現在1932年至1933年文藝自由論辯中關於文學的真實性的論爭中,可以清楚看到論辯雙方對於文學中“寫本質”的觀點和態度。他們爭論的分歧主要集中在以下三方麵:對文學應該描寫的現實的不同理解,文學怎樣描寫現實以及文學與政治的關係問題。
首先,對於文學應該描寫的現實的不同理解。
首先來看蘇汶的主張。1932年11月《現代》第2卷第1期上,蘇汶發表《論文學上的幹涉主義》,對文學的任務,即文學與現實的關係作了新的界定:認為文學的任務在於輔助社會思想家們“供給時代一麵鏡子”;而文學必須是“從切身的感覺方麵指示出社會的矛盾,以期間接或直接幫助其改善的那種任務”,“我們研究,觀察社會現象,應當把全般的現象放在眼線之內,不應當隻把主導的認為現實,而把從屬的擯棄於現實之外”,同時認為“社會現象沒有必然偶然之分”,“一切社會現象都是必然的”,“隻要是一種現象,那我們便可以給這現實以合理的解釋,而看出他的必然性來”,“文藝作者麵對一切現象,可以而且應該寫一切的現實,隻要他理解得充分”。至於現實與現象的關係,蘇汶的意見是這樣的:“現實是現象的底層。每一個現象裏都有現實性存在著,或顯著,或比較不顯著……”1933年3月《現代》第2卷第5期上,蘇汶發表了《批評之理論與實踐》,認為文學要指示出社會的主要矛盾,文學描寫的現實就一定不能是表麵的現象,而是滲進作家的觀察判斷裏,描寫出事物的本質。蘇汶認為世界上存在的一切現象都可以寫,都可以作為作家的題材,至於怎麼樣才能寫出真實來,也就是揭示社會的主要矛盾,指示出社會發展的方向,蘇汶認為作家隻要忠於藝術家的良心就能做到。在這裏,可以看到蘇汶認為文學創作要把一切社會的現象都拿來觀察,但要觀察到現象背後的必然性,合理地、充分地理解現實。
針對蘇汶的主張,左翼文壇的理論健將胡風發表了文章進行辯駁。1932年12月15日《文學月報》第5、6號合刊上發表了穀非(胡風)針對蘇汶主張的文章《粉飾,歪曲,鐵一般的事實——用現代第一卷的創作做例子,評第三種人論爭的中心問題之一》。
胡風認為蘇汶所說的“現實”僅僅是社會的“現象”,而他認為現實與現象是不同的。他認為“社會是一個矛盾物的存在”,要將社會矛盾的對立要素分為“消極的或反動的側麵”與“積極的或進步的側麵”,並認為“這一積極的側麵,是一個特定的階級底主觀,同時是曆史的客觀,即階級的主觀與曆史的客觀的一致。在萬花繚亂的現象中,隻有把握到這一聯係,才能透過現象認識現實,才能從一切偶然的現象中分別出必然的本質的東西。不能正確認識本質的東西,對於一切現象就不能有客觀的理解”,“我們要求作家對於現實再正確的把握,動的把握,是事實。因為隻有這樣,作家所得到的現實,才不會是一個雜亂的偶然的現象,而是真實的本質的東西。能表現社會內麵的真正關聯,能表現呼吸著的曆史的脈搏,這和政治的要求完全一致,同時也是每一件真實的藝術品底內容所必被要求的條件。”這裏可以看到胡風理解的現實是和政治、曆史緊密相關的,他要求作家描寫的現實是“能表現現社會內麵的真正關聯,能表現呼吸著的曆史的脈搏,這和政治的要求完全一致”的現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