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會說西班牙語,隻用加泰羅尼亞語和人交流,下到工地裏,需要人翻譯才能與工人溝通。即使教學生,他也每次最多隻帶兩個在身邊。對他而言,這兩個學生已經完全足夠平衡他與這個世界的關係。有時他忙得忘記吃飯,學生也看不下去,往他嘴裏塞麵包。
沒有人給他介紹妻子,他也沒有那樣的念頭。有人說,他曾經愛過一個姑娘,她走以後,他決定把自己獻給建築,因為建築才是實實在在的東西,隻要努力就可以得到該有的回報,而愛情不過是幻覺。他在日記裏曾寫過:“為避免陷於失望,不應受幻覺的誘惑。”
這一路,幸虧有唯一的好友的支持,即使不被公眾所理解,高迪也依然能夠我行我素。米拉公寓建成以後,人們居然以“醜陋”形容它,當聖家堂被建立在馬路之中時,人們也對此議論紛紛。但奎爾伯爵是一個政治家和富豪,政府也拿他沒辦法,一切他說了算。
高迪,可謂是生逢其時。
那是一個封建貴族開始沒落的時代,那是一個工業資本日漸發達的時代,那是一個公眾輿論還不至於扼殺夢想的時代。
他把小時候觀察大自然的那一股愛也融入了建築裏:海浪的弧度、海螺的紋路、蜂巢的格致、隨性但濃烈的色彩。大自然裏,哪裏有工業化的直線?所以,他應用的都是柔和的曲線。
世界上,萬物具備了靈氣,看那天空,看那雲層,看那水麵,看那山脈,看那植物。當他思考設計的時候,閃現的畫麵都是小時候一個人靜靜觀察時所看到的。
他說:“藝術必須出自於大自然,隻因大自然已為人類創造出最具獨特魅力的造型。”上帝握著他的手,他將這些建築的藝術又歸還給了上帝。
1926年6月7日,當整個巴塞羅那為了新開通的電車興奮不已的時候,74歲的他,衣衫襤褸,正在從幽靜的哥特區走去聖菲利普內力教堂禱告的路上。
這時,一輛電車朝他撞來。路人以為他隻是個流浪漢,便隨便將他送到了一家醫院,他沒有被第一時間治療,3天後,不治身亡。也就是在那時,有人認出了他,驚呼西班牙失去了這位國寶級的天才!
後世的人,冠以他無數的榮耀:
“為巴塞羅那而生,為巴塞羅那而死。”
“在他的藝術生涯中,他形成了自己的、曲線的,幾乎是超現實主義的風格,從而奠定了他在西班牙藝術革新運動中的領袖地位。”
“巴塞羅那,這座城市幾乎可以被一個人所籠罩,他就是巴塞羅那建築史上最前衛、最瘋狂的建築藝術家。”
“他的建築和所有歐式建築不同,作為用建築表達思想的哲學家,高迪對西班牙傳統建築進行了解構,建築就是雕塑,就是交響樂,就是繪畫與詩作。他是一個不折不扣的理想主義者。”
“高迪是一個出色的音樂家,因為我聽到那一塊塊磚瓦是凝固的音樂,那波浪的建築曲線是流動的音樂,那絢爛的色彩是綻放的音樂,一切都是美的旋律。”
……
他從未在意過外界的眼光,對於榮華富貴,對於虛榮享受,他也並不在意。
因為他是安東尼奧·高迪,因為他出生於一個平凡卻又驕傲的家庭。他說:“我有感受事物和空間的本事,因為我是鐵匠的兒子,他們是會把平麵變成容器的人。”
他,就是一個從那些別人看不起的天然鐵片、馬賽克、毛石、鏡麵、碎瓦、碎陶乃至完整的瓦罐中,都能找到靈魂的人。
聖家堂,世間最完美的未完成
1
在新年來臨的時候,巴塞羅那封路,開車隻能穿小道。
遠遠地,看見一大群人在寬闊的馬路上跑步,原來,是一年一度的城市馬拉鬆。這座城市裏的人有用不完的力氣,年關時也不愛留在家裏,偏要在奔跑中迎接新年的第一刻。
路過聖家堂,在昏黃燈光下,12月底居然有些夏天的味道。我回過頭,突然問身邊的他:“喂喂,如果用埃菲爾鐵塔和你們換聖家堂,好不好?”
得到的回答是:“十個埃菲爾鐵塔也不換!”
他頓了頓,繼續道:“還有啊,聖家堂一定要和這些吊橋什麼的搭配在一起。雖然從來沒有進去過這座教堂,但每次路過都瞥一眼,從小看到大,早就習慣了它現在這樣子。如果有天修建完畢,估計還會不習慣呢!”
一個轉彎,聖家堂被甩在身後,麵前逐漸出現燈火輝煌的市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