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馬上生活(6)(2 / 3)

辦公室高主任終於退了。出乎所有人的預料,接替他的人,不是李冬梅,而是劉暢。

這件事,受益的可不止一方,礦黨委書記和張校長都表明了自己的正直,張校長還把自己喜歡的人提拔上去了;劉暢要到了自己想要的東西;李冬梅則以事實向眾人顯示:你們看,我甩掉楊貴華跟孫石平好,可不是攀附權貴以求飛黃騰達。

更出人意料的是,通礦一中建成後,在百節子弟學校選了一個教師,一個領導,教師是李亞,領導是張校長,張校長被任命為通礦一中分管教學的副校長,但他不肯離開百節,堅決不肯。他直言不諱地說:副校長又沒有簽字權,我去幹嗎?與其在大廟裏當個小和尚,不如在小廟裏當個大和尚。

事物是運動著的,什麼都在變化,但真正變化了的,永遠都是細枝末節。

百節煤礦子弟學校,由於我們九個人的到來,有那麼一陣子不安分,現在好了,各得其所,各歸其位,一切又都秩序化了……

若幹年後,我回到百節,去看望老朋友。

這時候,我博士畢業已有九年,在上海某大學任教,成了有些薄名的所謂文化學者。

我去的那天,陽光明亮,走在礦區,我感覺從地底下升起一股暖流。街道拓寬了一些,商鋪也比以前更多,燈光球場北麵的高台上,放了幾張台球桌,幾個三十來歲的婦人,嘻嘻哈哈地正在擊球。

不過,我見識過、生活過的舊跡,依然占據著它的主體。

正是時鮮水果上市的時節,電影院門口傾斜的壩子上,小販密密匝匝地蹲在那裏,麵前放一個平底背篼,背篼上放一隻篩子,篩子裏裝著水靈靈的啤酒桃。我稱了幾斤,向學校走去。我本可以抄一條近路直接去學校,但我沒有,而是繞道從食堂經過。剛到上午十一點,食堂外卻早早地擺上了許多燒臘攤,攤主有男人也有女人,我仔細察看,就是沒找到最早做這營生的戴妹兒,不知她是沒來,還是她變了樣子,讓我再也認不出來了。“紅光滿麵”還開著,連匾額也沒換,字跡黯淡得難以辨認,門口,坐著一個小夥子,若有所思地抽煙,他是不是那兩個男孩中的一個?

還沒放午學,校園裏靜悄悄的,不見一個人。下了那段石梯,站到平房的過道上,我竟有些膽怯。我不知道那些老朋友是否都還住在裏麵,甚至也不知道他們是否還待在這地方。自從離開百節,我就沒再跟他們聯係過了。這次,我是到成都開一個學術會議,會後,主辦方組織旅遊,先去了川西九寨溝,後到了川東北的真佛山。我沒隨大夥回成都,而是先回老家看了父母,再到達州市,找家賓館放了行李,又給我女兒買了幾盒她喜歡吃的達州特產“燈影牛肉”,隨即坐車來了百節。

我把桃子放在缺了一角的洗衣槽裏,等他們下課。沒過一會兒,一個二十出頭的年輕人從東邊走過來,望了我兩眼,在十米外的地方站下,叮叮當當地掏出鑰匙,開門進去了。

那間房,以前是我住的。

我過去問他:老師,你認識劉暢嗎?他說,哦,你找劉校長啊,他進市裏開會去了。

劉暢做了校長,這應當是情理之中的事。

你是劉校長什麼人?

校友,我說,也是老朋友。

年輕人熱情起來,邀我進屋裏坐。我進去在凳上坐了,猛然間浸淫到十多年前的歲月裏。我說,老師貴姓?他有幾分天真地笑了笑,我跟劉校長一個姓。我說,劉老師這房間布置得很漂亮啊。確實漂亮,四壁都用花紋紙糊了。他對我的誇獎很滿意,掏出手機說,我給劉校長撥個電話,看他能不能下午趕回來。我急忙阻止了他。他說,那……我帶你去吃午飯吧,學校沒食堂,隻能去礦上。我說我知道,現在才十一點半,還早呢,你要是想吃飯,你去就是,我在外麵等他們。你……還等誰?我在這邊的朋友多著呢。然後我扳著指頭數:洪金輝、楊貴華……他打斷我,這些人是學校的還是礦上的?我說就是學校的老師啊。他搖了搖頭:不認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