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都吃了一驚。孫石平是礦黨委書記的兒子。
李冬梅在屋子裏哭。
第二天早上九點剛過,孫石平就到平房來了。這小夥子我們以前見過,他跟平房西邊的有幾個教師很熟,那幾個教師喜歡打麻將,孫石平也喜歡。跟楊貴華一樣,孫石平長得敦敦實實的,對人還相當友善,也相當禮貌。聽張校長說,他在百節子弟學校初中畢業後,去市裏念了一年半高中,實在太調皮了,上課的時候,啥事不幹,隻一門心思給老師畫漫畫,取綽號,有幾個女教師被他氣得哭;每周星期一開全校師生大會,他都被提到台上亮相,成績差得牛啊羊的都不願看他的考卷。念不下去,學校也不想要他,他便回到礦上,在家待業。不過,現在察看他的行為舉止,倒見不出當年調皮的跡象。他隻與西邊的教師來往,與東邊的這群人,並沒有實質性的交道,我們的感覺是,他連東邊這些教師姓甚名誰都分辨不清的,李冬梅又是怎樣跟他結識的呢?這真是個謎。
很顯然,楊貴華那天夜裏從有陽台的樓房裏出來,站在樓底下張望,徘徊,並不是劉暢猜測的那樣拉關係去了,而是發現了李冬梅和孫石平之間的苟且,他想去找孫石平算賬,隻是不知孫石平住在哪套房裏;或許知道,但心裏有顧慮,才撿起一塊石子,最終又把石子扔到自己腳下。那之前和之後,我們都從沒見孫石平到平房東邊來過,更沒進過李冬梅的房間,楊貴華也基本上是守著李冬梅的。那麼,孫和李的戀愛關係,是怎樣建立起來的?難道是通過空氣傳播嗎?
——昨夜裏,我們還以為楊貴華是喝醉了酒,打胡亂說,孫石平一來,一切都證實了。
他來的時候,東邊的教師,除楊貴華還在睡覺,李冬梅也還不見動靜,其餘的都起了床,都吃過了早飯,聚在洗衣槽旁邊,輕聲議論昨晚的事。正議論到興頭上,孫石平下了石梯,進了走廊。我們都以為他會在西邊的某一家門前停住,但他沒有,徑直朝我們走來。他的臉上帶著笑,但從他的眼睛裏,我們分明感覺到,昨晚的事,他已經知道了。我們給他讓一條路,他坦然走過,到了李冬梅的門外。他沒說一句話,隻輕輕敲了幾下,門迅速打開了。
這說明,連他的敲門聲李冬梅也是認得的。
門開了,又關了,並且一直關著。
李冬梅會怎麼向他描述昨晚的事呢?他會不會去找楊貴華要說法呢?兩個同樣敦實的男人,會不會因此打一架呢?
為了防備那樣的事情發生,我們沒有散去,進了付昕的屋子。她的屋子離洗衣槽最近。
中午過後,也沒見孫石平從李冬梅的屋子裏出來。
看來,我們的擔心是多餘的,一切都風平浪靜。昨夜的事,就像沒有發生過。
唯一的變化,是從此以後,李冬梅跟孫石平的來往公開化了。
有了那一夜的衝動,楊貴華終於認命。他知道自己拚不過孫石平。又過一陣,楊貴華居然跟孫石平成了朋友,上了孫石平召集的麻將桌。以前,楊貴華是不打麻將的。平房東邊的教師,誰都不打麻將。五一節那天,他們在西邊一個姓賀的老師家打麻將,那天天氣很好,又是放假,賀老師把門開著,我們看見,李冬梅也在那裏,笑眯眯地站在孫石平身後,一會兒又跑到楊貴華身後,很認真地看他們拿上手的牌,偶爾地,還輕聲地跟他們倆交談幾句。
你領教了吧?劉暢對我說,這就叫政治經驗!先前,我認為我的經治經驗最豐富,沒想到我是夜郎自大,我連李冬梅的一根腳指頭也比不上!
我說,隻是楊貴華太可憐了。
他說是可憐,天底下最可憐的人,是那些受了傷害,還要向施害者賠笑臉的人。
我們都知道,楊貴華是真心愛李冬梅的。
可以斷定,劉暢說,高主任現在可以退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