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不起,大哥——我沒有那個意思,是……”程澈都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

“我明白的。你讓她放心,隻要不惹事,我保證她的後半輩子會衣食無憂的。”程瀾搖了搖頭,了然的笑著道,沒有絲毫的責怪之意。話說道這份上,程澈心裏是感激的,畢竟自己的母親和大娘當年的事,他也並不是一無所知,大哥今日能如此保證,已是待母親不薄了。

他感激的看著程瀾,好半天才說了句:“大哥,謝謝你。我真是愧疚,什麼都無法為家裏做。”

“說什麼呢。你有你的理想,而我喜歡經商,這不是正好嗎?”程瀾說完低低的咳了幾聲,伸手過去拍了拍弟弟的肩。他能做到這份上,也是看著程澈的麵子還有就是程淵是為了救佳人才送了命,他恨過他,但他那樣死去,他還是心懷愧疚的。

“大哥——”程澈伸手握住了自己肩頭那雙修長瘦削的手,淚隨著這一聲呼喚沒有預兆的落了下來。程瀾沒有哭,他隻是靜靜的看著程澈安靜的流著淚,看著程澈的眼神隨著淚水的落下漸漸的清澈、堅毅起來。

程澈約莫哭了有二十分鍾,然後他擦了淚,和程瀾一起商量的十多分鍾,半個小時之後程澈又匆匆離開的程瀾的住處。父親離世,家中雖說早有所準備,但還是有很多事在等著他去安排、布置。

程澈走後,程瀾茫然的翻弄著那一堆值錢的紙片兒,“啪”的一聲,一滴淚落在一張地契上,濕成了一個小小的灰黃的圓。然後他想起了一個男人,那個將要成為他的對手,不,應該說是仇人的男人。

天,此刻還黑著,但幾個小時之後就會亮了。那時新的一天就會來了,而這一天正好就是程淵頭七的最後一天。

沈佳人前一天忙了一整天,早上起得並不比平常早。但她卻在早飯的時候聽到了程遠陽的死訊。沈易一個商場上的一個朋友大清早就打了電話進沈公館。沈易聽了心裏還是咯噔了一下,畢竟是那麼多年的交情,情意與恩怨早已說不清分不幹淨。如今人走了,他心裏也是覺得空落落的,很有些悵然。

沈佳人聽了父親的話也是一愣,她也沒想到會這麼早。生死之事,還真是無常。回想起在程家時的一幕幕,佳人的心中悲傷之感漸濃。

“你去看看吧。怎麼說也是……”沈易也似是很有感觸,對女兒說道。

沈佳人聞言猛一抬頭,心道看來不用偷偷摸摸了。那她的準備豈不是……哎,也罷。可以去就好。她應了一聲,埋頭迅速的喝完了粥,起身回屋準備。

佳人想了想,還是換上了昨天準備好的那一身行頭。黑色的西裝外麵罩了大領的風衣,黑呢的軟頂禮帽,小小的圓片墨鏡……當她把頭發全部掖進帽子,帶上眼鏡的時候,鏡子裏出現了一個在上海灘街頭最常見的男子。佳人的身材在女子裏算是很高,扮起男子來也更方便,她覺得現在估計就是程瀾見了也認不出她的。

佳人滿意的笑了笑,她不想惹麻煩。畢竟程家現在把她當做掃帚星的人不少。況且現在應該是程澈再當家吧,她可不想給他惹麻煩。沈易看到女兒的打扮吃了一驚,卻也沒說什麼,隻是塞了個紙包進她手裏。

“我已經備著了。”佳人不收。

“多拿點兒過去吧。畢竟那事兒你也有責任,何況當年他沒少幫我。”沈易又把莊禮金的包裹撒了回來。

佳人見父親一臉悲傷,就把錢收進了兜裏,默默走出了門。

51、第五十一章

因為是頭七的最後一天,程家來吊唁的人也比往日裏多了一些。雖說商人寡情,但來悼念的不少都是穿著與佳人很像的商場人士。佳人是走著去的,幾日來第一次走在街麵上,又一次感受著大上海的繁華與混亂,人有些輕飄飄的,心裏突然生出了一種“桃花猶在,人事全非”的蒼涼,就如這蒼涼的紅塵中來來往往的形色匆匆的行人,一閃身就消失在了她的視線裏,再不會出現。

對於程家來說,這個秋天是個名副其實的多事之秋啊。沈佳人心裏愧意不散,她總覺得自己應該為程淵做點什麼,但是她能做什麼呢?

思索間,路便短了。佳人又一次站在了程家大宅那熟悉的大門前。門頭上的白絹黑綢,白色的紙燈籠,讓人望之則哀意頓生。門側一個老先生正坐在矮桌前提筆記賬,寫的是來者的名姓以及禮金的數目。

佳人跟在了一個上了些年紀的男子身後慢慢的走向了門口。大門兩側貼了白底黑字的門報兒——“恕不遍訃”,卻是一新一舊的兩張。沈佳人也在心裏頭歎了口氣,這程家宅子裏,真是少了許多人呐。

前陣子,四姨太懸梁自盡,雖被發現送了醫院,卻終是香消玉殞。之後程老爺病重,接著就是程淵被槍擊而亡,三姨太秦婉貞也進了牢裏,這人命關天,怕也是命不長了。佳人想著這幾個月的種種事件,心裏有湧起了那股熟悉的寒意。齊天紀的那張似笑非笑的臉,又一次出現在了她的腦海裏。

“先生貴姓?”老先生的聲音平板,倒也把佳人的思緒拉了回來。

“哦……我……姓餘,餘燼。”沈佳人呐呐的言道,伸手遞出抱著禮金的白紙包。沒有停留,壓了壓帽簷兒,轉身邁步進了門。

走在長長的回廊上,佳人無意識的向前張望,卻忽然覺得回廊前盡頭處有一個背影讓她覺得有些眼熟。她皺眉定睛正要細看,那人卻已經轉了彎,消失在了沈佳人的視線中。佳人不禁加快了腳步,那人走的方向正是通向“寂蕭苑”的回廊。

他……竟也來了?隻是……他真的是來吊唁的嗎?

沈佳人到達程淵的靈堂門口時,已經聽到裏麵傳來的爭執聲了。隔著門檻,抬眼望進去,就見一身麻布白衣,忠孝在身的程澈正死死的阻在一個西裝筆挺的男子麵前,不讓他靠近程淵的棺材一步。而那男子卻像是從程澈的表現中體會到了樂趣,悠哉的挑逗著他悲傷的神經。

“說來也真是可惜,你大哥怎麼就這麼‘意外’的翹辮子了呢。我還想等你們的老東西走了,好好和她玩一玩呢。可惜了,現在我隻好和三少爺你玩兒了。往後的日子裏,還請多多指教。”齊天紀拿腔作勢,聲音裏的狂放與神經質的喜悅藏都藏不住。讓前來祭奠的人們聽得背脊生寒、慍怒在胸。

沈佳人在聽完齊天紀的話,隻確定了一件事——他的目標的的確確是程家。而她隻是他棋局上的一粒小子,用過了就可以丟到雲山之外。但是,讓她去“結婚”難道就是為了殺死程淵嗎?沈佳人覺得與其說秦婉貞是要殺程淵還不如說是要殺她。殺了她可以打擊到程淵,他是這麼打算的嗎?佳人憶起那黑洞洞的槍口砰然炸響的瞬間,後怕至於,烈火樣的恨意也在心底彌漫開來。這個男人心狠手辣、神秘莫測,反倒是激起了她報仇的欲望。也許,會很有趣。

她攥了攥拳,垂了眼簾,就喲啊邁步進屋,卻突然感覺到自己的手被人握在了手裏。佳人大驚,回身望去,就見程瀾一身素白搖了輪椅正停在她的右側,目光晶亮的瞧著她。程瀾按著和弟弟的約定一早就回到了程家大宅,換了孝服,先去了“不夜苑”布置程遠陽的靈堂,又感到這邊,卻不料一過來就趕上了一場好戲,還看到了不少“熟人”。

佳人微微詫異的盯著程瀾,程瀾卻是笑容清淺的衝她搖了搖頭,手上也略施了力,捏了捏佳人的手。這些事都發生在一瞬之間,等佳人回過神的時候,程瀾已經轉動輪椅進了屋。佳人明白剛剛程瀾的眼神是叫她不要插手,她也正在驚奇為何程瀾會出現在這裏,於是就伸手把帽簷又壓低了幾分,靜觀事態的發展。

“程家不歡迎你,請你出去。你要是再不走,可別怪我待客不周!”程澈此刻已被齊天紀激得額綻青筋,雙目圓睜,眼瞅著就要動手。程瀾卻在這時開了口:“祁公子,有件事我想提醒你。”

程瀾的聲音沙啞低淺,特別到整屋子的人都詫異的將視線從那兩個爭鋒相對的人身上轉到了他身上。齊天紀回身認出了程瀾,眼中閃過一絲詫異,繼而化作唇角一抹鬼魅的笑意道:“敢問程大公子,想要提醒齊某人什麼?”

“我隻是想要提醒你,你找錯人了。”程瀾一句話說完無聲的咳了咳,又繼續說道:“我才是現在程家的家主,才是你要找的人。既然你來了,順便向你打聽個事兒。清鼎叔的墓在哪。等忙過了這陣子,我也想去祭奠祭奠他老人家。”

程瀾的頭一句話讓齊天紀吃驚,後一句話卻是讓他先是刷的白了臉,複又漸漸笑了起來他喜歡喝聰明的人做遊戲,看來這場遊戲會比他料想的更加精彩。程家大少,之前倒真是把你看輕了呢。“程、瀾”清爽爽的兩個字於他的唇齒間吐出,刀削般的凜冽,處處透著危險的訊息。

“很好!想不到那老頭兒倒是讓我驚訝了。沒想到……沒想到……”齊天紀搖頭晃腦,自言自語,繼而抬頭細細的打量了一下程瀾,道:“七裏橋墓園。告辭了。程瀾,後會有期。”

齊天紀說完話大步流星的救向著門外走去,沈佳人忙垂首閃到一側。鬧事的人走了,屋裏的人呢都鬆了一口氣,繼續開始上香。隻有程瀾一人靜坐不動,看著那個漸漸遠去的背影,心裏卻好似翻江倒海。七裏橋墓園——齊天紀的臉色和這一句話證實了他之前的所有猜測。他果然就是祁叔叔的兒子。他果然是處心積慮的在和程家過不去!

他在進屋的時候就已經想好了要試探一下,必進他在愚園路無功而返,他還不能百分之百的確定這個男人到底是不是他認為的那個人,現在他的目的達到了。程瀾對於當年發生在父輩之間的糾葛並不太清楚,但他知道這個男人恨他們程家,恨的入骨入心,而他和自己的較量才剛剛開始。

佳人也聽到的剛剛程瀾的話,她也很吃驚,甚至比齊天紀還要吃驚。程瀾接手了程家的家業!這……他的身體……還有為什麼公公會願意把家業留給程瀾?佳人突然覺得她身邊的每個人她都讀不懂了。今天的程瀾,已經敢於在這麼多的人麵前開口說話了,他的語音也比她第一次聽到他開口時流暢的許多,雖然依舊不好聽,但那低低的語音卻像是帶著君臨天下的自信,擲地有聲。她從沒見過這樣的程瀾,她覺得好陌生。也許從那場婚禮開始,她就已經不認識這個她曾經熟悉的男子了。

沈佳人上完香,轉身就看到了程瀾,四目相對,瞬間她又轉開了眼。背後程淵定格在黑與白中的微笑著的眼,像是在一直的看著她。她從程瀾身側走過,沒有做一絲停留。她在上香的時候心裏就昨兒個決定——她要留下來,她要留在上海。小棋子要重新加入到棋盤中去,她的目的很簡單就是要為程淵報仇。首先她得弄清程淵的死到底是誰造成的,然後她要讓這個人付出代價。總之,她要把這件猶在雲裏霧裏的事弄清楚,不這樣做,她的心就永遠不會得到平靜。而且這也是現在她唯一可以為程淵做的了。

沈佳人好不容易出來,不願早早回家,就漫無目的的在街上到處走。手指尖,程瀾握過的地方,似乎還殘留著微涼的溫度。思念和迷茫一起在心頭彌漫,交織成一個解不開的結。不知不覺就走到了程家茶行所在的卜羅德路。

程家茶行,現在的主人是程遠光。佳人隔了馬路怔怔的望著那塊依然如故的“錦盛茶行”的金漆招牌,心中五味雜陳。

“咦?他!?”佳人看著齊天紀正和程冽有說有笑的從茶行的正門走出來,上了汽車,消失在轉角的路口。

沈佳人思索的片刻,穿過馬路走進了錦盛茶行。也許她已經有辦法走進這場遊戲了。

52、第五十二章

錦盛茶行。

沈佳人一踏進來就頗有幾分物是人非的感覺,內部的布置、裝飾都沒變,但人換了不少。幸好秘書甄珍還在,沈佳人和她之前也還算熟絡。甄珍是憑著自己對茶行往來人事的熟諳才能讓自己留到現在的,她是個念舊的人,見了佳人話不覺也就多了起來。

“今年的秋茶銷售狀況本就不盡如人意,進了十月,就連……就連佳人姐你的‘花樣’銷量也下來了,各家商鋪的訂購量都掉下來了,這下老板算是徹底慌了神,六神無主的整天四處亂轉。那葉海茶行的葉老板三天兩頭的來,我看啊,過不了幾天錦盛就該改姓葉了。”甄珍說道最後,聲音已經壓的極低。

“眼瞅著就快入冬了,‘花樣’本就是時令飲品。那一批的配方都是夏天時候做的,去火解暑的成分多些,到了冬天不推出新的配方銷量不下來才怪。”佳人心道。她也學著甄珍的樣兒,壓著嗓子說道:“珍,你是說葉海的葉世偉想吞了錦盛?”

甄珍一臉神秘的重重點了兩下頭,“其實已經吞的差不多了。你不知道,二老爺一接手茶行,第二天就宣布說為了加強業界合作,共謀發展,葉海入股錦盛掌握百分之十一的股。我看現在呐,肯定不止11%。”

“葉海茶行看來是想蛇吞象啊。對了,齊天紀剛是不是來過?”佳人和甄珍擠在一張椅子上。

“嗯。”甄珍聽佳人提起這個名字,眼神變得有些不自然,飄啊飄就飄到了桌角放著的今天的一張報紙上。

佳人探手就把那張報扯了過來,掃了一眼第四版,又把它撂回了桌上。這都七天了,還登?!都快成連載小說了。這報館就不覺得無聊啊。

佳人無所謂的挑了挑眉,攬過了甄珍的肩苦著臉說道:“你說我也是,怎麼就不能好好結次婚啊。我是不是應該去娘娘廟轉轉運,每次結婚都出事兒。到最後估計都沒人再敢娶我了?”

“佳人姐,你——”甄珍欲說還羞。

“你想問什麼?”佳人注意到她眼中閃動的好奇心,迷了眼睛問道。

“你和那個齊老板……真的那麼浪漫?就像報上說的?玫瑰花還有共舞探戈……”甄珍的臉上浮現出粉紅色的憧憬。

“……”佳人眨了兩下眼,苦笑在心,這姑娘該說她單純還是傻啊,報紙上的東西那能全能信嗎?能有三成是真的就不錯了。她和齊天紀就沒談過戀愛,居然都能從電影裏杜撰出一段“浪漫戀曲”。她自己這幾天讀著都覺得挺美,跟讀小說似的。

“珍,這個報紙上的話吧……不能盡信。說起來你知不知道他來這裏做什麼?”佳人其實已經猜到一些了,既然他想要整垮程家,估計程遠光之前幹的事也和他脫不了幹係。

“我也不太知道,他和老板,冽少爺關了門在屋裏呆了有半個多小時,後來和冽少爺一起走了。說起來他現在也是茶行的股東之一了。”甄珍雖然隻是個小小秘書,但她心細如塵,人也機靈,茶行的大小事宜很少有她不知道的。

佳人在心裏歎了口氣,看來錦盛真是有些四分五裂的趨勢了。不過她猜的沒錯,齊天紀果然在打錦盛的主意。這現在對她來說是個好主意。

“珍,你把這些都告訴我,你自己……”佳人見甄珍什麼都不對她藏,心裏對自己借著好朋友套話的行為覺得有些不好意思。

“佳人姐,說實話我不想再呆在這兒了。冽少爺他手腳不規矩,二少奶奶還隔三差五的來鬧,找我的麻煩。二老爺對她來說是個寶,我可不稀罕。他們父子倆啊……都不是什麼好人!”甄珍目光鄙夷,一臉的厭惡。佳人聽得愣住了,原來看似精明能幹的甄珍過的也不好。

“原來二少爺和大老板在的時候,雖然老爺為人固執,淵少爺為人冷淡還總是板著臉,但至少對我們大家都還算不錯,哪像現在,克扣月薪不說,好多提了意見的老人都被逼走了,剩下的心也涼了。原來還指望著大老板和淵少爺能把茶行再收回去,但現在淵少爺和大老板也走了,我也沒什麼指望了,也不想再留在這裏了。等我找好新的工作,我就打包袱走人。”甄珍說到最後,臉上露出了一絲輕鬆的笑容。

佳人看著眼前這個女孩,說不出一句話,起身說道:“也好。程遠光在辦公室吧,我去會會他。”

“佳人姐,你……還會回來嗎?”甄珍眼裏的期待讓佳人動容,也更堅定了她的心。

“會的,一定會的。程家一定會收回錦盛的。錦盛不能就這麼被他們糟蹋了。甄珍,姐支持你離開,但到時候要回來哦。”佳人想起剛才靈堂上程瀾眼中那她從未見過的光芒,她突然覺得她不是一個人,她也突然明白了自己想要做的到底是什麼。

“程家現在是三少爺當家了吧?”甄珍笑了笑,隨意的問了一聲,眼神卻是愁雲不散,對於沈佳人的話,她很想信,卻不知道怎麼信。她在程家茶行做事也有五六年了,程家的事多少也是知道些的。三少爺人是好人,但指望他收複茶行……

“不,是大少爺!”佳人回身嫣然一笑,轉身向程遠光的辦公室走去。

“當、當、當。”佳人叩響了門。

“誰呀?”

“故人。”佳人言簡意賅。

屋裏半天沒有動靜,突然門被拉了開來。

“先生是?”程遠光的眉皺了起來。這甄小姐是怎麼做事的,什麼人都放進來!這人是誰呀?

“程老板,別來無恙!”佳人笑容可掬。

“程某不認識先生,敢問先生所為何來?”程遠光狐疑的盯著沈佳人瞧,吃不準情況戰戰兢兢的開了口。

“二叔,您真是貴人多忘事。真的不認識我了嗎?”佳人抬手摘了眼睛,眯眼瞧著眼前富態了不少的程遠光。

“啊……沈……你是沈……小姐。”程遠光顯然沒有想到這個西裝革履的男子是原來低頭不見抬頭見的程家大媳婦。

“怎麼?不請我這個原來的侄媳婦進去坐坐?”佳人把玩著手中的墨鏡,話說得隨意。

“請進。請進。”程遠光不知道她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裏,但他也不敢怠慢,畢竟現在自己這位原來的侄媳婦似乎又傍上了新的大樹,報紙上天天報著她和那姓齊的那點破事兒,現在前腳剛把那姓齊的送走,她後腳就來了。到底這是出什麼戲呢?

“請喝茶。”進了屋,程遠光換了副笑臉,親自替佳人遞了茶。佳人客氣的道謝,端到唇邊,未喝先語,“鐵觀音?好茶,好茶……”

“沈小姐在程家也就呆了幾個月,這茶葉知識倒真是學了不少。”程遠光在佳人對麵的沙發上坐下,笑得陰測測。

“讓您見笑了。我這也就是——龍王廟前買自來水——班門弄斧罷了。”佳人擺出晚輩的姿態,一臉謙虛。

“沈小姐過謙了,‘花樣’雖說現在賣的不好快下市了,但好歹之前也幫我賺了些錢,我程遠光也該謝謝你的。”程遠光一句話說的不鹹不淡,乍聽著像是誇,但怎麼聽都讓沈佳人覺著帶著鋒利的刺兒。

“‘花樣’啊,還真就像花一樣。一年四季您不能隻種一種花,因為什麼品種的花都不可能四季長開不敗。您要是想一年都看著花兒開,就得多養幾種花。夏天看美人蕉,秋天看金菊,到了冬天就該換臘梅了。”佳人喝了口茶,起身走到窗口,擺弄著窗台上的一個小仙人球,繼續道:“如果到了冬天還抱著夏天的美人蕉不放,就隻能欣賞殘枝敗葉了。四季常青的這種小東西,可開不出值錢的花兒。”佳人用指尖在小仙人球頭頂的茸刺上輕輕點了兩下,轉身瞧著她。

程遠光聽得雲裏霧裏,但卻也在隱約中聽出了些許門道。他越來越覺得眼前的這個女人不可小視。她在程家的時候就沒少給他找麻煩,現在她離開程家沒兩天,卻已經搖身一變成了齊天紀的情婦。如今聽她說的話,“花樣人生”看來還有價值,隻是需要有冬天的花來代替夏天的花。那……他把這朵花給了齊天紀,是不是有點兒不劃算呐?哎,誰讓他以為這朵花已經結不出果兒了?沒想到……

沈佳人看著程遠光的神色忽喜忽悲的變來變去,雖不知他在想什麼,卻知道自己剛才的話已經開始起作用了。這就夠了。

“沈小姐,你現在……算是齊老板的人了吧?”程遠光臉色一變,冷聲說道。難道是齊天紀派她來炫耀的嗎?正式的合同還沒簽呢,現在炫耀早了點兒吧?何況空口白牙的,你以為你說什麼我都會信嗎?

佳人眼神一斂,抬頭笑得意味深長,說:“你——覺得是不是呢?”

“時間也不早了,不打擾程老板午休了,我先告辭了。”佳人悠然的向門口走去,今天的戲她要達到的效果都達到了,她也該走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