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拿下燕京的第一功臣。蒙塔裏本是要將一處王爺的宅子賞給崔伯淵,卻被崔伯淵直接地回絕掉了,隻要了隨便的一處宅子。說是腿腳不好,不願意走太多的路。蒙塔裏隻能是答應,又在崔伯淵的四周派了人手,護住崔伯淵的安全。
一進屋,崔安節隨手地把女子一扔,就自顧自地去了裏麵。
那女子相貌極是秀麗,皮膚白潔如玉,身姿嫵媚妖嬈,是難得的佳人。隻可惜眼神空洞,盡是死意。短短一夜之間,原本還是白玉為塘金做槽的名門世家,此刻數百顆人頭落地。父親、哥哥、弟弟全部死在了乃蠻人的刀下。姐妹們更是生不如死,過往的富貴榮華都化作煙雲散去。這對一個生命中才剛剛開放美麗花朵的女子來說,實在是太過殘酷。
“你不怕死嗎。”崔安節拿著剛剛做好的藥膏,一點點地塗抹在那女子的額頭上,聲音平靜地好像秋天裏的湖水,慢聲說道:“不用怕,我不會碰你。”
“你是漢人!”剛才還像死人一樣幾乎沒有氣息一樣的女子,此刻暴躁地像是一頭獅子,眼神狠狠地釘在崔安節的身上,如果不是手腳都已經縛住。崔安節不會懷疑她是不是要撲上來,把自己活活掐死。
“我是漢人。”崔安節直視女子,一字一頓道:“或許,你可以稱我為,漢奸。”
多麼讓人臉紅羞愧,不敢對人大聲說出,甚至還不準別人說出的字眼,在他的口中,那樣輕鬆地娓娓道來。這種人,不是極度無恥堪比秦檜的大奸大惡,就是正大光明,忍性吞氣的忠臣義士。
不過崔安節?又好像是兩邊都不靠的一個。
“無恥!”女子低聲罵道:“泱泱華夏,怎麼會出了你這樣的無恥敗類!“
是啊!泱泱華夏!煌煌漢威!稻米流脂粟米白,公私倉廩俱豐實的富貴繁華、重湖疊巘清嘉,有三秋桂子,十裏荷花的旖旎風光。犯強漢者,雖遠必誅的錚錚誓言。那是怎樣的輝煌和驕傲,又是怎樣的榮耀與自豪。可是千載以下,每當異族鐵蹄踏破長城,多少城池望風奔潰,多少壯士棄劍卸甲,多少儒冠白衣降敵。多少厚顏卑鄙之人,屈膝相事,隻為賤命之苟全,叛國求榮,忘卻君父。更有諸多統兵大將,怯戰身退,辱國辱民。誠不知華夏之尊嚴何在!誠不知千載忠孝仁義何在!
崔安節低下頭,像是真的認真地想了一想這個深奧的問題,清澈的目光裏,是滿滿的真誠和歎息。輕輕地點了點頭,慢聲說道:“還不是一般的無恥和敗類。“
“你!”女子臉色煞白,也不知是之前被嚇得,還是現在被崔安節氣的。目光閃動,她看見這屋子裏還擺放著各種經史子集,心中不由升起一陣不可抑製的怒火,微微地嘲諷道:“還是個讀書人。”
“恩。”崔安節把傷藥塗抹便了女子的每一處傷口,淡淡道:“算是吧。”
“那聖人古訓你都忘了嗎!”女子厲聲道:“孔曰成仁,孟曰取義,惟其意盡,所以仁至。讀聖賢書,所為何事!”
“是啊,所為何事?”崔安節麵目含笑,伸手解開了女子手上和腳上的繩索,坦然地麵對著女子憤怒的目光,淡淡道:“趙構縱然不被看重,也應該是讀破了聖賢書的,秦檜十年寒窗,讀的應該也是不少。陳宜中、史彌遠領袖群倫更應該是經綸滿腹。可是青史之下,書生屈膝、儒冠降敵。也當真不知是何緣故。便是以你們北唐這樣以武立國的地方,今天一戰之下,不也有無數人降了嗎?“
“世人千萬,難免會出些苟且偷安的無骨之輩。但是你今日所做,又和那些敗類有何不同。“
“是啊,就是一樣的啦。“崔安節的臉上像是有深深的落寞,又像是全然沒有一點點的在乎。他湖水一樣澄澈的眼眸輕輕地閃動,就像是在平靜的湖麵上投下了一顆石子,泛起著一圈圈的漣漪,安靜而又清幽
“你要在我這裏待上一陣子。“不去理會女子眼中的驚愕和鄙夷,男人的話語平靜地像是黑夜裏緩緩流過的河流,淡淡地說道:“你的樣子還算漂亮,出了這個門,也不過是去到別家的手上。我隻是個小人物,不可能次次都把你這個薛大小姐救下。”
這確實是一個危險的地方,便是崔伯淵府邸這等守衛森嚴的地方,也是偶爾能夠隱約地聽見男人粗重喘息和女人無聲哭泣的聲音,不需要太敏感的嗅覺,都能聞得到空氣裏肮髒的味道,更不說那些絲毫不受約束的地方了。
“為什麼……”薛沁死死地盯著身前的崔安節,紅腫的眼眶,流下大滴大滴傷心的淚,打在這片,悲傷的土地。“為什麼!你為什麼不把她們都救下來!”
崔安節安靜地看著這個悲傷的女子,暖暖的光,悄悄地打在他尋常的書生儒衫上,像是敦煌沉睡了千年的壁畫一樣,如水平淡。平淡地看著千年的浮沉桑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