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6章 手足、夫妻(3 / 3)

黎二雖有些猶豫,但還是朝裏頭高聲喊了句:“嫂嫂,這位官爺尋我問些事,我出去一下,您看著些鋪子。”說著,他便跟著洪山走到市口邊僻靜處一棵大榆樹下,“小人想起來了,您跟程軍頭是至交,您是來問雙楊倉的事?”

“嗯。我是來打問劉九的事。”

“劉九哥?您千萬別聽人們亂嚼舌,劉九哥隻是撞了黴鬼,碰巧跌進糞池,他和雙楊倉那事沒一丁點兒首尾。”

“你莫怕,我隻是想打問清楚一些。他既然和這事沒有幹連,那就更不需擔心了。”

“小人知道洪軍頭一向仗義,心裏顧念老友,想搭救程軍頭。小人雖算不得什麼,卻也知道情義二字,程軍頭平日也沒少看顧小人。小人心裏的確想幫程軍頭出些力。可是,我們隻是每天往雙楊倉送一回菜肉,搬進灶房就出來了,連話都難得說兩句,真的什麼都不知道。還有,劉九哥死那天,小人在鋪子裏看著,更加不知道詳情。”

洪山知道這人看似和氣,實則久經市井曆練,早已如油抹布一般,滴水不沾,於是便板起臉:“你不告訴我,也沒什麼。隻是那天晚上,雙楊倉連軍頭和士卒全都昏死過去,自然是飯菜裏被人下了藥。這菜肉又是你家送去的,這其中有沒有幹連,我說了自然不算。但十萬石軍糧,天大的案子。莫說宰相、樞密,連官家也日日催逼開封府趕緊查明白這案子,開封府正急得要拆牆泄火。你若不跟我講,我隻好把這信兒報給開封府,那時就看你的福分深淺了。”

“洪軍頭仍這麼耿直,連說笑都這麼威威嚴嚴的。洪軍頭莫急,小人話還沒說完呢。”黎二臉色微變,但隨即堆起笑。

“你說。”“劉九哥和小人替武嚴營效力已經十來年了,何曾敢有一星兒不恭不敬不誠心?何況是十萬石軍糧,這事比泰山還重,憑劉九哥和小人這草籽一般的膽兒,敢沾惹這毀家破國的大禍?”

“嗯,還有呢?”“劉九哥和小人雖說是清白的,可劉九哥的死,正如洪軍頭所言,裏頭的確有些彎拐兒。”“哦?”

“那晚,劉九哥是被一個人邀去吃酒。”

“什麼人?”

“姓倪,叫倪光。兩人吃酒時,劉九哥去後頭茅廁解手,卻溺死在糞池裏,第二天才被酒樓的人發覺。我陪著大嫂去問那酒樓的人,酒樓的夥計說劉九哥先走了,那個同去的人付了賬,跟著也走了。並不知道劉九哥為何會死在糞池裏。”

“那個姓倪的是什麼人?現在何處?”“是個賣菜的經紀。第二天我到處尋他,都沒尋見。接下來大半個月,都沒見他人影。直到清明那天,幾個朋友約我去東郊踏青,我出城走到虹橋那裏時,一眼瞧見那個姓倪的在對岸一隻船上,正和一個人坐在船篷上說話,那船就泊在章七郎酒棧前邊。我正要過去問他,河裏忽然鬧起仙船神仙來,橋上擠滿了人,根本過不去,我隻隔著河瞧見姓倪的忽然站起來,似乎有什麼事,急忙忙下船去了。等神仙鬧完,我再過去時,已經不見那姓倪的了,問那船上的兩個船工,兩人都搖頭說不知道,再不搭理我。我也隻好作罷了。”

“哦?劉九和他相識有多久了?”“他們兩個正月間才相識。那時正過節,菜價高,正是賺錢的好時節。可今年偏巧鬧糧荒,菜價肉價也跟著亂漲,買賣根本沒法做。劉九哥正在焦急,那個姓倪的找上門來,說他是杭州菜商,運了一船新鮮江南瓜菜來,不想讓京城菜行平白割去一大塊膏脂,想繞過菜行,偷賣給劉九哥。那時尋常百姓的買賣不好做,可富貴人家卻不怕價高,隻怕沒好菜蔬。劉九哥又隻做軍營買賣,並不怕菜行挾製,便和那人談價。那人開口便是衝天的價,劉九哥驚得眼珠險些彈出來,可又舍不得那一船瓜菜,先跟著那人去汴河邊船上看過了那些瓜菜,果然都是一等好貨。劉九哥就定下心要,和那人磨纏,總算把價壓下來一成。哪怕這樣,那船瓜菜也還是賺了不少。他們兩個自此成了朋友。東南鬧事,那個倪光暫時沒法回杭州,就在應天府和京城之間轉運些菜肉來賣,他又不肯入菜行、肉行,隻能求著劉九哥。劉九哥便把他的菜肉價每斤壓低了幾文錢,他也隻好應承。因此,我家的菜肉後來便都是他送貨。”

“雙楊倉的也是?”“嗯……哦,原來是這樣……”黎二忽然張嘴怔住。“怎麼?”

“這姓倪的果真有鬼。他的菜先是整車送到鋪子裏來,我們分出一些單送去雙楊倉。有天我押著一輛車去雙楊倉送菜,路過汴河北街時,正好碰見姓倪的,他一問,忙笑著說,早知這樣,雙楊倉的菜何必先送進城,又送出城,白費兩道力。不如每天直接從他船上取,兩下裏都省力。這自然是個好主意,我回去一說,劉九哥馬上就答應了。從第二天開始,雙楊倉的菜就都是從汴河他船上取了送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