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華
青果看完把信放回信封裏,接著拆林歡的信。林歡的頭一封信從芝加哥發的,是他離開前的最後一封,第二封是到紐約後的第一封。青果讀著讀著就笑了,林歡歡樂期盼的情緒馬上就傳到了她身上。她雖然笑著腦子裏卻在想陸華,讓不讓他來呢?他是不好意思自己就來了,上次生那麼大的氣,總得給他個台階下,得是我讓他來,他才來,唉,這個人!想到這裏青果又笑了。她拿定了主意不給他回信,17號去北京找他,因為在那天她必須去北京拿機票,想到他突然見到她的表情,青果很滿意。
就在這個時候,門上響起輕輕的敲門聲,青果心裏一緊:別是他啊!
她緊張地去開門,就見賈紅抱著學運站在門口。青果驚叫一聲:“哎呀!是你啊!你怎麼來啦?什麼時候回來的?!”
賈紅笑嘻嘻地舉了下學運,說:“叫阿姨,快叫青阿姨!”
“哎喲,小學運啊!來,來,來,讓阿姨抱,讓阿姨抱,乖死了,乖死了,你看看他黑豆豆小眼睛!”青果真是喜出望外,抱過小學運又親又吻,含著小學運的小嫩胳膊問:“賈紅,你什麼時候回來的?你怎麼不告訴我一聲?!”說完把母子讓進屋,仔細打量她,見她穿著一件白色短袖,下麵一條藍色短褲,比走時瘦了好些,還黑了,就說:“看你辛苦的,人都瘦了,那邊熱吧?”
“對啊,比這邊熱,瞧我被曬黑了不少,這不才剛回來,就是太想學運了,放假了,就跑回來,等開學了再回去。”
小學運這會兒似乎明白了什麼,麵前這個瘋阿姨不是媽媽,小手伸向賈紅。青果看著他精致奶氣的小臉,黑亮清澈見底的圓眼睛,眼淚就要掉下來,她紅著眼說:“他真的愛死人了,你怎麼能舍得呢?!”
賈紅笑道:“這回回來就是來帶他的,我也舍不得,我要帶著他回去。”
“什麼?你真要帶著他自己一個人在南邊過啊?”
“對啊,一是我太想他,二是我媽歲數也大了,她還有課,也不是那麼方便,現在他大一點兒,可以送托兒所了,這樣我就可以把他帶在身邊了。”說著接過孩子,又看著青果問:“我聽王維說了,你要走了?什麼時候?”
“18號。”青果不敢再看她,林歡在電話裏告訴了皮皮在紐約跟一個日本女人的事情,她知道這件事情賈紅一點兒都不知道,可這樣瞞著她,心裏發虛,好像在做壞事。
賈紅看青果發愣,就說:“唉!我們皮皮的英文不行,不能跟你們歡歡比,他要讓我探親很難啊,上次我們通話,他說他下學期看有沒有可能。”
青果“嗯”了一聲,內疚地說:“是啊,讓你一個人在這裏掙錢,還帶著個孩子,真太難為你了。我這回去了,見著皮皮,再跟他好好問問。”皮皮走在林歡前頭,現在自己反而要先走了,她仿佛覺得是自己的錯,實在對不起她。
賈紅聽了青果的話眼圈紅了,青果忙說:“你要樂觀,什麼事情都是事在人為的,你不知道一開始我也很難,幾乎都沒有希望了,最後還不是成了。咱們最後都能走,隻是時間早晚。你看你要給他捎點什麼嗎?”
賈紅想了一下,說:“給他帶點藥吧,再給他帶幾件我在南邊買的衣服,唉!我就是擔心他不會照顧自己,從小都是我給他做吃的——”
青果聽了心裏更難過,忙打斷她:“你就是個操心的命!聽歡歡說他在紐約過得很好,如魚得水的,交了好些朋友,你想紐約那地方豐富又刺激,他正高興得不得了呢!你真是白操心!”
賈紅自嘲地笑了一下:“唉,我就是怕他受委屈,你想他的心氣?平日裏不是什麼人都能入了他的眼,他自己在這裏時能玩兒能鬧,也不是誰都能進他的圈子,現在得掙紮生活,你想我能不為他擔心嗎?”
“我看你就是上輩子欠他的,你怎麼就不多想想你自己呢?!”
賈紅把孩子往上舉了一下說:“想他就是想我啊,是不是?學運?”
小學運被媽媽舉在頭上,張開小嘴“咯咯”笑起來,青果伸手接過他來抱在懷裏,仔細看他的小臉,想他還不知道他爸爸都不要他了,不禁心酸難過。青果從林歡那裏知道那日本女人比皮皮大好些,是個在日本酒館裏做陪酒的小姐,現在幾乎就是這個女人在養著他,人家是隻賣時間不賣身的不穿和服的現代藝伎。
賈紅又坐了一會兒,才告辭走了,說好了走前把給皮皮的東西帶過來。青果一直就摟著學運不願撒手,直把母子倆送到宿舍門外。回到宿舍後,歪身躺在被子上,心裏仍然堵得慌,想等見了皮皮,一定要狠狠地罵他一頓,要他快點把賈紅和孩子辦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