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衣漫卷,淡塵如仙。
她靜靜地站在裏屋門口,瞬間所有東西失去顏色。
清傲的眉宇間淡淡的、冷冷的、恍若寵辱不驚,睿智不變。
緋色輕紗如夢,她亦如夢。白衣似雪,纖塵不染,膚如凝脂,清麗無雙,三千青絲逶迤一地。
他不敢想像,昔日沉默寡言、輕若無語的白衣少年在今日換上女裝竟然是如此的淡塵如仙美如玉。
無塵、無塵。
如此靈仙之貌,又豈會沾染凡塵。
那時,楚夜冥的心痛了。
一種莫名的疼痛,壓得他喘不過氣。
這樣的紅鸞仿佛不屬於人間,而是不小心墜落凡間的仙子。
楚夜冥低頭暗啞著嗓音說道:“你穿女裝很美。”紅鸞怔住,似乎是不知道說些什麼,那樣的楚夜冥讓她原本的怒氣似乎在一瞬間消失。
半晌,才開口說道:“頭發似乎不好解決。”
楚夜冥這才注意到她的青絲沒有紮起,披在背後,烏黑柔順地逶迤一地。
忸怩糾結了半天的楚小少爺才緩緩從懷裏拿出來一支樣式簡單但手藝卻不怎麼樣的玉簪遞給紅鸞道:“先用這個將就一下吧,等哪天本少爺在送你一個。”
玉簪通體碧綠,發出幽暗清冷的光感,就像是紅鸞沉靜如千年鐵劍的眼神。
看得出來此玉簪的製作手法並不是很熟練,有的地方甚至沒有刮好凸一塊凹一塊。
白衣女子看著手中的玉簪,表情看不大清楚。
“是你自己做到嗎?”
楚夜冥怔住,然後微微點頭,第一次笑得很不好意思:“手工不好。”然後惡狠狠地說道:“你敢嫌不好試試看!”
小湖水初晃,微微翦薄動。
絲竹齊奏,讓人恍若身處江南水鄉墨畫清雅的幽雅之居。
艘艘畫舫整齊歸一地排列於湖麵上,一曲江南小調惹人扉,零落鸞花別相憶。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悅君兮知不知……”清幽空靈的女子吟唱聲在空靈安靜的湖麵上回響。
眾人屏息地聽著這清幽空靈之聲。
精致華麗的畫舫上站著兩個身影。白衣朦朧,紅衣悱惻,鸞花飄零,二人宛若在一瞬間停止動作。
“猜燈謎咯!猜對有獎哦!”煙波不清的岸上傳來吆喝燈謎的喊聲。
水波煙雲,月水生寒,翦水雙譚霧氤氳,遙望鸞花相飄零。
殘剩嬌嫩潔白的鸞花花瓣飛空中飛舞、淩亂、凋落、墜湖,引得湖水漾起水暈,惹人心扉。
舟上,紅衣略動言道:“不如去猜燈謎如何?”
紅鸞拿起玉簪綰了一個簡單的發髻,“趙某無所謂。”
然後又淡淡地加了一句:“小少爺不嫌猜燈謎技術不如人便好。”
楚夜冥麵容僵住。
拉住紅鸞的衣袖語重心長地教育:“不可以這樣呀!紅鸞你也留點本少爺出風頭的機會吧。”
紅鸞看也不看他抬步走了出去。
月影斜音,稀疏有致。
路從今日白,月是故鄉明。
岸邊街道上,花燈迷眼,璀璨星晃;鸞花飄零,落英繽紛,如同一副深淺陌雲交韻煙雨朦朧的江南小鎮。
白衣如仙,紅衣悱惻。
站在人群中卻又仿佛不在人群中,遺世而獨立,絕美而隔塵。
眾人不敢大聲呼吸,似乎是怕擾亂了二人的觀賞乞巧節花燈廟會的興致。
“各位都過來看一看呀!今天是乞巧節,我老吳家花燈今年決定,凡事能答到最後的,我老吳就把今天的花燈王送給那個答道最後的人!”老吳剛剛話音剛畢,站在下麵的人立馬拍掌應和,熱鬧非凡。
眾人立馬隨著人群走上花燈鋪。
“吳頭楚尾,乍問君平。”紅衣少年拿起一個花燈看著上麵一行精致的小楷字體輕輕念道,而後眸中一閃,嘴角揚起意氣風發的微笑:“若本少爺沒有猜錯應該是‘足下’二字吧。”
“楚少爺好才學,這謎底正是‘足下’二字!”老吳的臉上揚起敬佩的笑容看著意氣風發的紅衣少年。
“是楚小少爺呀!我居然見到楚小少爺了!”
“楚小少爺那一戰威震天下,看他扶桑還敢不敢侵犯我大原朝!”
“小少爺年輕有為,威震八方,是我大原王朝的真男兒!”
楚夜冥看著周圍湧動的人群嘴角是意氣風發的笑意:“各位謬讚了,大家都是我大原王朝的好男兒!本少爺豈敢獨居!”
“楚小少爺如此謙虛,真是吾輩學習的榜樣!”
“吾輩願追隨小少爺一同保衛大原朝的疆土,願追隨小少爺!”
身旁的紅鸞看了楚夜冥一眼淡淡說道:“沒想到小少爺還挺有人緣。”
見紅鸞誇自己,楚夜冥立馬笑得更加意氣風發,“那是,也不想本少爺是什麼人!”紅鸞撇了一眼楚夜冥什麼都沒說。
花燈鋪的老吳走了過去,“不知道楚小少爺有沒有意願競爭今晚的花燈王?”
花燈王。
顧名思義,便是花燈之中最最華麗精致的花燈。
楚夜冥看了一眼身旁的紅鸞,笑著對老吳說道:“當然,本少爺要將今年的花燈王送給本少爺最重要的人!大家也不用讓著本少爺。”
送給本少爺最重要的人!
楚小少爺此話一出,街上的仕女臉上露出失望的表情,看著楚夜冥身邊的白衣少女歎了口氣。
老吳了解的一笑,拱手讓楚夜冥向裏邊走去,“小少爺這邊請。”紅鸞跟在楚夜冥的身後一同走進去。
老吳家的花燈一直是轅方城的景點之一,手工精細,品質保證,花樣繁複。
楚夜冥拿起另外一個花燈:“霸王不是楚霸王,霸王自刎在烏江。”他的眉頭微微皺起,似乎是在思考什麼,而她身邊的紅鸞聽他讀出來之後便已知道了答案。
霸王名項羽,霸王不是楚霸王,便代表非羽;霸王自刎烏江邊,羽卒,卒為死之意;兩句合起來便組成翡翠二字,實乃妙也。
思慮片刻,楚夜冥放下手中的花燈,“謎底應該是‘翡翠’二字,上一個字是‘非羽’,下一個字是‘羽卒’,合起來便是‘翡翠’二字。”
身邊的紅鸞淡笑不語,袖攏月光,一派清水如影。
楚夜冥放下手中的花燈之後又拿起另外一個精致的花燈,看著上麵一行小楷:試看南方有一人,兩枚葫蘆腰間塞,喜逢甲乙東方生,怕見北方壬癸客。
哈!
很不巧這個燈謎他曾經猜過:“答案是個‘火’字。”
紅鸞依舊不說話,潔白的衣衫宛若仙子。
半柱香時間下來之後,堅持到最後的隻剩下四個人,分別是:楚夜冥、甄溫才、呂思梁,蕭晴紫。
“晴紫姑娘真不愧是轅方城遠近馳名的才女,在下佩服之極。”溫潤公子呂思梁拿著折扇對著蕭晴紫淺笑著說道。蕭晴紫欠身行禮:“呂公子謬讚了,小女拙劣之才怎敢在呂公子麵前放肆。”
“哼。”楚夜冥語調怪異地冷哼,看著身邊的紅鸞:“他們是沒見過我的紅鸞的才情,要是見過‘什麼青紫’的算個什麼?”
蕭晴紫也是心高氣傲的姑娘,一聽楚夜冥這麼說心中略有不服:“楚少爺都不如請身邊的姑娘出來比試一番,讓大家看看這麼姑娘的才情如何?”
楚夜冥打量了她一翻,招了招手不耐煩地說道:“算了吧,本少爺怕你輸了哭鼻子,到時候就不好看了。”
“你——”蕭晴紫跺了跺金蓮,咬住嫣紅飽滿的下唇:想她轅方城第一才女何時這麼受氣過。
呂思梁見佳人受氣,立馬迎了上去,“光說不練假把式,楚少爺不如請這位小姐出來比試一翻,好讓吾輩與紫晴姑娘可以心悅誠服。”
看來是非出手不可了。
楚夜冥眨巴著邪魅的桃花眼看著身邊的紅鸞,表情可愛到極致:“紅鸞呀,出去比試一番,讓他們知道你的厲害。”
紅鸞沉著頭搖了搖,不緊不慢地說道:“不行,萬一她真的哭了,小少爺負責嗎?”
楚夜冥怔住,然後大笑了出來,笑聲響徹天空。
他忽然發現。
其實,紅鸞也是挺愛損人的。
由其是一副不冷不熱的臉說著讓人想要去死的話,簡直可以活活氣死人。
果不其然,蕭晴紫的臉色更白,櫻唇輕啟:“姑娘如此自負不如出來比試一番,看看究竟是誰的才情更加出眾。”
紅鸞看了蕭晴紫一眼,淡淡地接了一句,“比什麼?”那不緊不慢地態度,顯得蕭晴紫就像是一個跳梁小醜,一切都是自己的自言自語。
蕭晴紫反問道:“姑娘想比什麼?”
紅鸞不緊不慢道:“無妨,都可以。”
“那就比樂器好了,姑娘意下如何?”蕭晴紫的婢女聞言,立馬跑回畫舫上講蕭晴紫的琴抬了出來,放在石桌上。紅鸞點點頭,做了‘你先’的手勢。
古樸的鳳尾琴被婢女小心翼翼地放在了石桌上,又扶著蕭晴紫在石凳前坐了下來,氣質如牡丹,華貴而美麗。
她撫琴,纖長的手指輕輕撫上琴弦,發出清脆的聲響。
石桌石凳,輕紗曼舞。
琴聲如同仙樂繞梁,纖長的手指伴著樂聲的抑揚頓挫在琴弦上舞,琴聲淙淙,如同高山中帶著小溪般的清澈,嫋嫋踏踏,讓人竟然恍若進入了一個夢境當中。
一曲畢,人未散。
周圍的人不自覺發出熱烈的掌聲。
早聽說晴紫姑娘的琴藝天下一絕,今日一見果然非同凡響,讓人驚歎。
蕭晴紫微微起身,對著紅鸞挑釁的一笑:她堅信自己的琴藝絕對可以勝出。
隻是,她的對手是紅鸞,怕是連一點希望都沒了。
紅鸞不語,隻是拿出一支蕭。
古樸簡素,甚至有些破舊的一支蕭。
單憑這樂器,紅鸞便已輸給了蕭晴紫,眾人不緊起了看好戲的心情。
隻是他們的不知,紅鸞的簫聲又何止天下一絕!
月光微塵,白衣漫卷。
白衣女子素手一翻,蕭至於嘴前。
明月。
白衣。
單薄。
明月下的紅鸞。
正在吹簫的無塵。
她吹簫,恍恍惚惚,斷斷續續,意蘊成水波,無意誘世人。
奏得很哀怨、淒涼,仿佛是梁祝一般苦澀相戀不能相守的心痛。
簫聲中,絲絲縷縷帶著落寞和哀涼,卻隱隱透露著不甘與憤怒,還有啼血的掙紮和不屈服,簫聲聽起來居然有些心驚的冰涼。
如同七尺寒冰被沉靜如鐵的眼神劃碎。
簫聲如慕如訴,如牽如掛,時而清澈如泉水,時而甘冽如堅冰,時而柔軟如花朵,時而堅強如高山,忽斷忽續,餘音嫋嫋,靜水流深,擊築悲歌,急管繁弦,金石絲竹,慷慨悲歌,隻為一眼相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