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夜幽魂
初更，萬象山莊。
看門人臉色發白，哆嗦著飲下熱茶，才覺得神魂稍定，抖著嗓子向杜如之說，“莊、莊主，不是老三胡說八道，是、是真的鬧鬼！”
杜如之眼神略過滿臉不以為然的護衛停留在看門人身上，“莫慌，我信你。這樣，你去告知莊中仆役，近日我亦將與夫人遠行，歸期不定，不管契約是否到期，都可以去帳房結清工錢，近期莊中多事，你也盡速返鄉吧。”
看門人聞言又是感激又是慚愧，“莊、莊主你這麼一說，老三怎麼好意思就回去。要是、要是莊裏真有什麼麻煩，咱們、咱們也——”
杜如之微微一笑，“老三你不必說了，夫人和我本就已經商議好了，你們不必過慮。子不語怪力亂神，妖魔鬼怪那些我向來不信，若是有，也是有人在裝神弄鬼。不過是些鬼蜮伎倆，這樣的麻煩還不算什麼。唯有你們本是普通百姓，不過到我莊裏做工，若因那些鼠輩而有所閃失，我與夫人也心中不安。況且說句實話，你們留下也幫補了什麼忙，反而要累我分神，不如早早散了，我們也更安心。”
老三聞言囁嚅，向杜如之彎腰鞠了三躬，退了出去。
“告訴添香掃藥幾個，隨他們一起出城，要一路護送到家，半途若有人攔截，隻是詢問還罷了，但有危險立時出手。多帶上藥，若無衝突盡速回轉，一旦交鋒就不可再走舊路，到臨水去找曲江池，她會有安排。”
護衛領命，又有些遲疑地看著他，“這樣一來，莊中人手更少，一旦——”
“就算她們幾個在，也不過是幫著拖拖時間罷了。對方就算出全力，也是兩三天的事。隻不過一來他們還不想暴露實力，二來性命相拚代價太高，所以目前隻是試探試探而已，既然如此我們何妨從容安排，慢慢布置。我們這裏遣散莊眾，不僅也可以避免池魚之殃，也算分散些對方的注意。”杜如之笑道。
護衛轉身離去。
杜如之歎了口氣向屏風說道，“你怎麼來了？”
屏風後轉出虞夢續，素衣紅裳，神色冷凝。
“事因我而起，我若問都不問，豈非無心肝！”她見杜如之目不斜視地盯著大門的方向，不由冷哼一聲，“你們夫妻倆打的好啞謎，連我都蒙在鼓裏。以芳兒的個性，是絕不肯這樣輕易離去的，莫非有什麼不妥？”
杜如之詫異道，“你怎知她不是使性子負氣而去？”
虞夢續冷笑，“你當我是誰？！當她是誰？！芳兒縱然有些任性，卻也是不肯糊塗的人，她若是真的誤會了又豈會不聞不問輕易離去？！這必是你們倆商量好的。”
杜如之無奈道，“這點你卻說錯了，我們並沒有商量什麼。我本來是想要瞞著她的，可是不知為什麼她竟然好似已經知道了。至於她要走的原因也很簡單。”
“為什麼？”虞夢續問道。
“因為她已經有身孕了，為了孩子，她必須走。”杜如之不自覺地微笑起來。
虞夢續神色有些複雜，手不由得按在自己的小腹上，“竟是在此多事之秋……”
“好事，不管什麼時候發生，都是好事。”杜如之說。
虞夢續點點頭。
“所以你也可以安心了。你的事連累不到無辜的人，他是心甘情願，我是為了還債。”
“那你的護衛們呢？他們又是為了什麼？難道他們不算無辜受累？”虞夢續質疑。
“他們當然不算。”杜如之微笑，“保護山莊本就是他們的責任，並且，他們和我們有一個共同點。”
“哦？”
“他們都是江湖人，江湖人管江湖事本就是理所應當的。”他淡淡地說，“何況你覺得江湖人中有無辜的人嗎？”
虞夢續默然，半晌才說，“都說你是個誠摯熱心的君子。”
杜如之莞爾，“你不同意？”
虞夢續笑歎，“我從來都沒有相信過這句話。”
“為什麼？”杜如之挑眉。
“因為芳兒跟我說過，她絕對不會喜歡上一個無聊的人。”虞夢續說。
“君子，是很無聊的人嗎？謬論！”杜如之反駁。
“不管你算不算是君子，至少不算無聊。”虞夢續璀然一笑。
杜如之反省了一下，“我似乎把你想得太善良了。”
虞夢續糾正道，“錯，你是把我想象得太軟弱了。人生在世，有欠有還，有幾個沒有背過別人的債，流過別人的血呢？正因如此，這條付出無數代價保住的命才更要珍惜。他的父母是如此，他自然也該如此！所以，你欠我的你盡管還，我欠他們的，我也不會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