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如之點點頭,“如此甚好。”說著便轉身出門。
“你要出去?”
“沒錯,現在月上中天,正是適合的時候。”
“適合什麼?”護衛剛走回來隻聽見這一句問道。
“撞鬼。”杜如之肅然說。
莊外,華月當空,銀光撒地,群星寥寥。
不遠處,傳來幾聲嗚咽,似有人在哭。
“莊主?”護衛低聲詢問。
杜如之點頭,繼續緩步前行。循聲至近,見一黑衣人一手持招魂幡,一手牽著鎖鏈,鎖鏈另一頭係在一渾身披麻的婦人身上,那婦人正在哭泣。
“敢問這位夫人,可是有什麼不解之事,為何如此悲傷?”杜如之打量片刻向那婦人問道。
那婦人忍住悲聲,怯怯抬起頭來,素顏梨花帶雨,叫人不禁心生憐意。
“妾身悲這世路不平,天道不公,流落世間徒受勞苦,無可奈何。”
杜如之笑道,“世道從來如此,但使隨遇而安,自然心中坦然,何須自苦如此呢?”
婦人大哭,“若說是隨遇而安,為何偏偏要違抗天意,做那多事之人,拚著一敗塗地也要白白連累無辜之人把性命搭上!”
杜如之笑道,“人生在世,有所必為。不可改為天意,既可為便是人事,盡人事後方可聽天命。既然心中無愧,生死由命,成敗與否,何足道哉!”
婦人恨聲道,“真有善心,自可去施粥舍米散盡家財,何須執著小事卻要人賠付生死!不過是為自己邀買好名罷了,憐我蒼生,何其哀苦……”
杜如之淡然笑道,“施舍是善,救人也是善,一人為千萬人而死是善,千萬人為一人而死又豈非善?道逢猛虎,遇惡不為,縱然不死,何顏貪生!”
婦人聞言又哭又笑,“苦海無涯,幾人回頭是岸哪!!!”
杜如之微笑,“回頭是岸,向前亦是岸。”
忽聞一聲響,那黑衣人一抖鎖鏈,婦人悲聲而去。護衛正要跟上,被杜如之伸手止住。
兩人循路而回,遠遠看見山莊門前放著一口青銅大鍾。
“半夜送鍾?”
護衛頗為詫異,“被人咒了,莊主似乎很高興?”
“我高興的不是被人咒了,而是想起一句話。”杜如之笑道,“你們夫人跟我說過她義父曾告訴她說,所謂江湖,就是一群無聊的人在一起沒事找事,也之所以才花樣百出。”
護衛看著那口鍾也笑了,“老爺子倒是個有趣的人。這麼說來,方才還覺得有些嚇人搗怪的,這會兒想來倒有些滑稽可笑了。”
杜如之拍拍他的肩膀,“不可隨便取笑別人,莫忘了,你也是江湖人。”說著施施然去了。
護衛嗤道,“說的好像你不是江湖人似的……”
悅來客棧。
沈芳華一覺醒來已是夜深。身旁的阿福察覺有異,迷迷糊糊地睜眼,隻見她盯著窗戶出神。阿福正要說話,卻見她食指點唇做了個“息聲”的姿勢。靜靜一聽,窗戶正發出細微的聲響,一個披發的影子映在窗戶上,頓時覺得脊背發涼寒毛直豎。
兩人靜靜無言,那影子晃動了幾次,仿佛不得其門而入,又過了一會兒才消失了。
阿福這才悄悄地說,“夫人,剛才那個,是什麼東西!不會是,是那個吧?”
沈芳華含笑問,“那個是哪個?”
“就是,就是人死後那個……”阿福用嗓子眼兒小小聲兒說。
“不就是鬼嗎!”旁邊一個聲音突然說道。
阿福嚇得一激靈,慢慢回頭,燭火下一張陰森森的臉正看著她……
“啊——”
“嚇死我了!大半夜叫什麼叫!嚇死我了。”阿緣撫著胸口神魂不安地看著她。
阿福撲在沈芳華懷裏,眼淚汪汪地看了她一眼,扭頭渾身發抖。
“好了,好了,不怕,不怕,阿緣也不是有意的。”芳華從上至下地一邊撫著,一邊安慰她。
門被輕敲了幾聲,阿緣忙去開門,“方才是怎麼回事?”隔壁的阿然扯著正在揉眼睛的阿陶走進來,急忙問著。
“有,有鬼!”阿福帶著哭腔兒說。
“什麼有鬼!我看是有人弄鬼,故意嚇人的。”阿緣說。
“有人扮鬼?在哪裏?”剛有些清醒的阿陶問。
“剛才,就在窗外。”阿緣說。
“窗外?”阿陶“疑惑道,可是這不是二樓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