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芝蘭今年三十歲,帶著一個四歲的女兒。三年前來到青城時,女兒才一歲,但沒有父親。

1990年,崔芝蘭大學畢業,為了相戀甚深的男友,她放棄了到省外貿局工作的機會,與男友一起去了深圳。可半年後,男友為了出國,“愛”上了領導的女兒,二人雙雙飛往美國。備受打擊的她離開了那家公司,去了一家私營企業,想憑自己能力作出成績。那個台灣老板真的很賞識她的才華,三年內使她從部門經理升至公司副總裁。在那個人地兩生的地方,在那個看不見硝煙的商戰場上,在男友那樣輕易的背棄諾言之後,精神高度緊張又異常空虛的她,終於投入了台灣老板的懷抱。

老板溫懷北,是個三十七歲的山東籍台灣人,他的父親是一個鐵路工程師,當年從上海隨***撤退去台,臨終曾囑咐他一定要把遺骨運回老家。去年,他完成了父親的遺願,並在深圳投資開創了自己的房地產公司。當時的深圳,優惠的投資政策,良好的投資環境,方興未艾的經濟建設事業,使得很有經濟頭腦和長遠目光的他在同行業中很快嶄露頭角,事業蒸蒸日上。

溫懷北有一個能幹的老婆,他的事業就是以老婆家的宋氏集團公司為基礎發展起來的。但老婆也很厲害,台灣公司和家裏的事情她一手控製。溫在大陸開創事業,一方麵是為了擴大經營,發展公司經濟,也是為了擺脫老婆的控製。老婆是很有經濟頭腦的,考察了一番後,覺得很有錢可賺,就很爽快地答應了溫懷北的提議,但董事長必須由她來擔任,她每個月要來檢查一次工作。

崔芝蘭來到公司任外事部經理,溫懷北在承包一個外商投資項目的土建工程時,見識了她的才幹。他發現這個平時不愛說話的年輕女子,不僅外表秀美,而且是真正的秀外慧中。尤其吸引他的,是她眉宇間那一抹驅不散的輕煙般的憂鬱,使她像霧中的幽蘭,看不真切,卻越發讓人難以割舍。他說實在不明白他的男友為了什麼,丟棄了這樣的一塊珍寶。這都是後來他對她講的。

他對崔芝蘭說,他的老婆一個月才來一次,幾年過去了,沒發現什麼可不放心的,也就放鬆了對他的“監管”,他們兩個人的事,老婆是不會知道的。他信誓旦旦地許諾,等到公司再發展幾年,他就會完全擺脫他老婆的控製,把公司獨立出來,那時他和老婆的婚姻,自然也就徹底結束,而他們兩個就可以名正言順地重組家庭了。

溫懷北想得過於樂觀,崔芝蘭也隻沉湎於眼前的幸福之中。就在她生下女兒半年以後,溫懷北的老婆宋思盈闖進了她家。沒有大吵大鬧,沒有歇斯底裏,她隻說了一句話:“溫懷北離不開我,我也離不開他。”

從那天起,崔芝蘭就沒見過溫懷北,而她自己則被公司除名。幾天後,宋思盈親自送來五萬塊錢,語氣平靜地說:“別怪我心狠。任何一個女人,都不會允許別人奪走自己的丈夫,更何況我們夫妻感情深厚。如果他一直想離婚,我會那麼沒有自尊嗎?如果你想留下孩子,我一定好好把她養大。我們有兩個兒子,很需要一個女兒,我一定會善待她,她畢竟是我丈夫的骨血。當然,如果你不願意,我也不勉強。這五萬元錢算是對你的補償吧,我想你會用得著的。”

在這樣的女人麵前,崔芝蘭說不出心頭的滋味。與其說是憤怒,倒不如說是羞愧、無地自容。自信、自尊、倔強統統不複存在,她沒有把那五萬元錢摔在宋思盈的臉上,也沒有說不需要。因為她有了女兒,女兒是她的一切,不能讓女兒受苦。她帶著女兒離開了那座曾經寄托著美麗夢想和無限希望的城市。

回到老家,一座封閉的北方小鎮。父母埋怨她不該把孩子帶回來,兄嫂則一味地張羅著把孩子送人。她實在難以忍受家人對孩子的態度,她不想讓孩子在歧視中長大。另外,對溫懷北,她沒有過多的怨恨,她感覺到,在那個讓人無法生氣的女人麵前,隱藏起來的情感才是真實的,而這種情感,他是給了她的。她不能容忍男人的怯懦,他怎麼可以連一句話、一個字都不給她呢?但有時,她又惦記起他來,惦記著這個沉默的像一座山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