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銘堅曾在二中當辦公室主任。據說因不學無術,假公濟私,很不得人心,混不下去了,才由任市組織部副部長的表哥幫助,到一中繼續做主任的。也許是一中的老師們更執著於在教學上用心,從不在別的事情上傷神吧;也許是老師們習慣了這本市中學最高學府領導的權威,反正於主任三年來紮下了腳跟,還很有點呼風喚雨的本領。新來的校長很賞識他,據說他寫的文章堪稱滿篇錦繡,上報材料最讓主管領導滿意,為學校贏來不少榮譽。盡管兩年來高考的成績在下滑,但他們占著生源的絕對優勢,升學的絕對人數還差強人意。而同樣新換了校長的市二中,近兩年的高考成績卻一路飆升,人氣指數自然也漸趨上升了。

麗霞是去年退休的,對於銘堅了解較多。她的一番話很有力度,於銘堅擦了擦額上的汗,強笑著說:“郭大姐,您說哪裏去了,魏老師是我的老師,她的困難就是我的困難,我怎能袖手旁觀呢!我今天來,就是要告訴她,學校一定會想辦法解決她的困難的!。”說完他看了看表:“時間不早了,我先回去了。魏老師,您放心等著吧!再見!”他轉身快步走了出去,邊走邊揮手擦汗。

“文姝,你等著好消息吧。對這等人,就得這樣!”麗霞望著他的背影對我說。

“可是,分給學校的房子是有限的,而且已經明確了分房對象,再改分給我會影響別人的!學校作出的決定怎能說改就改呢?”我覺得不可思議。

“你看著吧,我覺得這裏邊一定有貓膩。今天我來就是要告訴你,市裏特別規定你和傅老師這樣的退休人員必須照顧到。他們不給你,以為你什麼也不知道,又從不為自己利益去爭什麼,退休了就更不會給他們找麻煩了。好了,我走了。你等著好消息吧。”麗霞也走了。

我覺得胸口像壓上一塊石頭,這是為什麼?這樣即使得來房子怎能暢快?學校既然已經把房分了出去,就說明那幾家確實困難,再改分給我,不是我從人家手裏搶來的嗎?

晚上,我把老人安頓好,就讓老秦注意著老人的動靜,自己出去散步,我想去消散消散集結在心頭的鬱悶。小區花園有跳舞的人群,我嫌音樂有些刺耳,就穿過花園,想到馬路對麵的小河邊去走走。

來到河邊,人們三兩成群地說笑著,走動著,也有老人拿了小板凳,坐在水泥平台上感受著晚風的清涼。我一個人沿河走著,不覺來到河灣處,這裏樹大林深,晚上很少有人來,但現在時間尚早,天還沒全黑,還能見到幾個人影。

我打算原路返回。剛剛轉過身就和一個人撞在了一起。來人好像毫無防備甚至沒有知覺,我沒有站穩扶住了她的肩,她卻沒有任何反應,眼睛迷朦地望著前邊不知道什麼地方。我定睛一看認出了她,她叫崔芝蘭,我臨退休那年,她才調來,教外語。雖然不熟悉,但也彼此認識,人很年輕很漂亮,也很敬業,很受學生歡迎,教研組長李老師非常欣賞她。但她幾乎不和任何人來往,大家都覺得她很神秘。

我大惑不解,這孩子是怎麼了?這要出事的!我兩手握住她的胳膊,搖撼著她:“小崔!崔芝蘭!你怎麼了?”

聽到有人叫她的名字,她猛地一驚,好像從夢遊中回到了現實。她睜大眼睛看清是我,猛然回轉身,並說道

“魏老師,我不是來找您的,我沒有找您!”一邊說著,往回便走。

“小崔,誰說你來找我的?你為什麼要找我?”我連忙追上她,拉住她問她是怎麼回事。她就是不說話,忽然哭成一團,蹲下身去。

等她鎮靜了一些,我讓她到我家坐會兒,這裏太晚了不安全。如果她信任我的話,可以把心中的委屈對我說一說,雖然不能解決什麼問題,但可以讓她的心情舒暢些。我覺得,人有時候是需要傾訴的,向可信的人傾訴心中的不快,是不可缺少的自我心理調試,這也是人的社會屬性之一吧,也是一種自我保護的本能。她同意了,很乖地隨我往家走去。

回到家,老秦從屋裏出來,我連忙讓他進去,關上門自己看電視。

我讓崔芝蘭坐在小門廳的圓桌旁,拿來一條毛巾讓她擦了擦臉,又拿起茶壺倒了一杯水遞給她。她雙手握住茶杯,眼睛直直地盯著,杯裏的茶葉旋著旋兒,有的飄飄下落,沉到杯底;有的飄來飄去,最後落定;還有的下落之後,重又飄起,浮在水麵。

“魏老師,女人就像這茶葉,生活就像這水,女人在水中沉浮。幸運的,飄飄搖搖展盡風姿,一直落進安穩的巢;較好的,起落沉浮苦盡甜來,最終覓得很好的歸宿;不幸的,輾轉無際飄泊無依,永無歸處。而我,也許就是那不幸中最不幸的。”她忽然說了這樣幾句話,我有些莫名其妙。

“魏老師,您知道我為什麼一個人帶著孩子遠走他鄉嗎?”她又問我,不等我開口,她就徑自說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