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跟您說實話,這次咱學校一共分到五套房。程致遠是在職特級教師;李春花教齡三十年,去年評的省級勞動模範;胡金鳳教齡二十五年,一家三代住兩居室;韓雙全夫妻離異,帶著一個女兒沒房住;崔芝蘭調入三年,一直租房住。特級教師、省級勞模這都是有明文規定的,其他幾個是在申請人裏衡量再三才選定的,還有兩個老教師,本來也想提出申請,一聽說要交幾萬塊錢,又自願放棄了。您說,如果政策有規定,您符合這次的條件,我能不通知您嗎?”他邊說邊把水送到我手裏,我沒接,他就放在旁邊的桌子上。
“那我看看教委的文件吧。”我對他說。
“哎呀,老師!別的事情都好辦,這文件在校長那裏,人家領導班子要作最後定奪,怎麼能放在我這裏呢?就是人家研究完了,文件也就要封存了,我怎麼有權力隨便給人看呢?該傳達的都已經傳達得清清楚楚,再看也是那個樣子嘛!老師呀,您千萬別為難學生了。”他忽然緊張起來,說了一套不著邊際的話。
“文件既已傳達,我沒聽見的怎麼不可以看?”我堅持要看。
“老師,文件真的在校長那兒,要不您等等,我去拿?”他試探地拖延著。
“我自己去找校長吧。”我站起身來。這個校長我隻見過一次,退休那年慶祝第十五個教師節,我被邀參加了學校的慶祝大會,他和我握了一次手,說如果他前半年到任,無論如何也不讓我退休。他說著這些話的時候,眼睛卻盯著剛剛進來的教委副主任,然後匆匆地奔了過去,以後就再也沒有見過他。
“不用不用,您坐下等著,我去一會就來。”於銘堅突然麻利起來,說著就走了出去。
外間辦公的小吳走了進來,她放下一份文件,看了看門口,回過頭對我說:“魏老師,去年咱學校就評了一個特級教師,今年就分到了房子,市直學校退休的特級教師,隻有您和二中的傅春老師沒享受過照顧分房,按道理是應該有你們的。您問問傅老師有沒有。”沒等我搭話,她就轉身出去了。
我又等了會兒,於銘堅才兩手空空地回來了,說不巧得很,校長沒在,他到各處去找了找,才有人告訴他校長出去了。又信誓旦旦地對我說,等校長回來,他一定把文件複印一份給我看,他要親自送到我家裏去。
回到家,我給二中退休的郭麗霞老師打電話,請她打聽一下傅春老師這次是否分到了房子。放下電話,心裏忽然湧起一陣莫名的悲哀,自己哭了很久。
第二天,郭麗霞給我回了電話。她說傅老師這次分到了房子,校長親自到他家,把鑰匙交到他的手上。感謝他為學校做出的貢獻,感謝他幾次讓房為學校緩解了壓力,這一次一定不能再讓,傅老師激動得直掉眼淚。她說完,又問我的情況,我隻說還不清楚學校的情況。
下午兩點,於銘堅突然來到我家,給我拿來一份市教委文件的複印件,內容很明確,照顧分房對象不含退休人員。我說:“既然文件明確地規定了,就算了吧,謝謝你辛苦一趟。”
這時郭麗霞敲門走了進來,看見於銘堅在這裏,就說:“哎呀,於大主任,你這是給魏老師送鑰匙的吧?魏老師,校長沒來,辦公室主任來送也是一樣的呀。”
“送什麼鑰匙?”於銘堅有些發愣。
“新房鑰匙唄,難道還是你撿的鑰匙?我們學校校長親自把鑰匙送到傅老師家的,你們校長不來,你主任代表校長來,對你不也是一種榮耀嗎?”郭麗霞連珠炮似地說了一串。
於銘堅的臉都白了,連忙說:“郭老師,我們學校的情況有些特殊。但是我已經把魏老師的情況彙報給校長,校長說再向教委反映一下,努力爭取解決魏老師的問題。”
“向教委反映什麼情況?解決什麼問題?難道你們學校沒給魏老師分房子?你過來看看!”郭麗霞突然急了,拉著於銘堅來到向陽的大屋門前,推開門,壓低聲音說:
“你看看,這裏癱著一個老太太,”她關上門又把於銘堅拽到小北屋:
“你再看看,這裏曾想作兒子的新房。兒子快三十了,媳婦也不願意老等啊,你們憑什麼不首先想到魏老師?你知道她讓過幾次房嗎?四年前,一套三居室住房多少人看著眼發藍哪,那是魏老師得到的獎勵!可她硬是讓給了你們學校的其他老師,這不是在為你們領導緩解壓力嗎?這次是最後一次福利分房了,還要自己交一半房款!二中給傅老師一套房子,還特地補貼他兩萬塊錢,雖然傅老師自己還得交六萬元,但他仍然感謝學校領導的心意啊,也正是因為他處處為學校著想,他才能一次次讓出無償分得的房子。學校如果有條件,都替他付清也不會有一個人不平衡!這是領導想得周到,做得公正,讓好人不受委屈,哪一個老百姓不高興?說群眾有意見是你們領導沒做到,也是搪塞魏老師這樣的好人的借口。告訴你們校長,這次沒有魏老師的房子,我就去市教委,要不直接去找抓教育的王市長,你們等著瞧!”
郭麗霞的愛人是我家老秦的老領導,離休後回到老家青城。麗霞比他小十幾歲,又和我是同行,我們是很要好的朋友。她愛人曾在解放戰爭、抗美援朝戰爭中立下赫赫戰功,在軍長的職位上離休後回到故裏,市政府領導對他十分尊重,逢年過節都要上門慰問。老軍人也不服老,經常到各處轉轉,把自己的一些想法轉告給有關部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