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喲,真逗人愛!”魏老師翻看著相冊,不住地由衷讚歎著。

“老師,現在您退休在家,是不是也在等著抱孫子?”

“咳,抱什麼孫子,佳偉還沒結婚呢!”佳偉是魏老師的兒子,在紡織廠任技術員。

“兩年前不就要結婚了嗎?怎麼又……”雨瀟感到很奇怪。

“他們正要結婚的時候,他農村的叔叔把他奶奶送了過來,說是他兒子要結婚,得騰房子。又說這麼多年老太太一直在他那兒,現在我退休了,也應該照顧照顧。我們能說什麼呢?能說家裏的房子是我們出錢蓋的嗎?能說我家兒子也要結婚,不能讓老太太住在這兒嗎?”魏老師有些無奈地說。

“本來兩間房就不大,人家林惠肯和佳偉在陰麵小房間結婚,就很不錯了。現在連小房子也沒有了,還結什麼婚呢?”幾句話挑起了魏老師的心腹事,她似乎忘了自己身在何處,竟自說了起來。

“我說給他們租一間房先把婚結了,可人家林惠不答應。她說租來的房子不是自己的家,再說本來掙錢就不多,還花錢租房子住,怎麼過日子?你知道,紡織廠很不景氣,隻是勉強還沒有倒閉罷了。我又有什麼辦法?”雨瀟看見魏老師的眼睛裏蒙上了淚光,但她馬上端起茶杯,吹著早已沒有的熱氣,掩飾著自己的激動。

這一刻,魏老師沉浸在生活的無奈裏。那個在學生眼前沒有難題的魏老師不見了,那個永遠漾著笑臉、神采飛揚的魏老師不見了,隻有一個麵對生活無能為力的老婦人。

多麼可敬的老師!

雨瀟上高一時,佳偉正上高三。魏老師沒有把一點點課餘時間花在兒子身上,而雨瀟的班級卻是連續三年的優秀班集體。那時的魏老師,年逾不惑,卻總是神采奕奕,那不倦的笑容,那動人的話語,是無數學生永遠的回憶。

那時的魏老師,眼底心頭,隻有她的學生,她的事業,幾乎是與世俗生活絕緣的。丈夫是轉業軍人,在園林局工作,他用尊重妻子的一切選擇,默默承擔一切家務的實際行動,表達著對妻子的愛。一家三口其樂融融地生活在他們自己的天地中。從魏老師的臉上,看不出一毫對生活的抱怨和不滿足。她在教師的崗位上默默地耕耘,身後的腳印穩健而奪目。全國優秀班主任,省勞動模範,特級教師,一個個榮譽稱號記錄著她輝煌的曆史。

退休兩年,魏老師那不衰的神采已不複存在,臉上的倦容凸顯著她精神的疲憊。也許隻有講台,才是魏老師盡顯生命光輝的舞台吧?而社會這個大舞台,色彩繁雜,魏老師一身素樸,如何能融進紛繁的生活中呢?

雨瀟看著老師,衝動地撲到她麵前,捧住老師端著茶杯的雙手:

“老師,我知道您為什麼去房管局了,把您要說的話跟我說說吧,我不再是孩子了。雖然我沒按您的願望做一名教師,但我的工作依然很有價值很有意義。您教我明白道義和責任,我懂得怎樣用我這支筆。今天,我也去了房管局,去了解安居工程的落實情況……”

“你了解到什麼情況?”魏老師用盡量平靜的聲音打斷了雨瀟。

雨瀟在魏老師身邊坐下,拿出市裏文件和分配方案複印件交給了她。分配方案寫著各係統要照顧的省級以上勞模的數量,教育係統還特別注明另分給特級教師五套,每套麵積為一百平米左右。

按魏老師的條件,她既是省勞模,又是特級教師,住房又確實困難,她拿到房子應該是“三保險”的。

魏老師放下“方案”,隻說出兩個字“無恥!”就再也說不出話。眼淚卻怎麼也抑製不住,但她還是極力控製著自己,以免哭出聲來。

吳雨瀟明白了,一定有人做了手腳,偷梁換柱,把本應分給魏老師的房子分給了別人。因為房管局這個方案,並沒寫給某個具體單位幾套,更沒顯示出給某個人,所以不關心此事的人們,不會注意裏麵的問題。即使魏老師提出來,也會給他們以各種說法搪塞過去,而且魏老師又是多麼不精此道啊。

雨瀟拿來一疊麵巾紙遞給魏老師。魏老師很快鎮定下來,盡量平和地說:“讓你見笑了,雨瀟。”

“老師,我已經不是孩子,不會再苛求老師的形象。我也當過老師,我知道為人師表這四個字的分量。這四個字,使無數老師固守著心靈的純淨,隻講奉獻,羞於索取,就連應得的一份也總是難以心安理得地接受。他們苛求自己,讓自己遠離世俗,為的是給學生一個完美的形象。可是,老師也是人,離不開世俗而絕對超脫塵世。人人都要生活,您也不例外,您放鬆一下自己,好嗎?”雨瀟眼裏噙滿了淚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