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瀟做了媽媽,無論從外表還是內心,她都是一個十足的少婦了。

豐盈的體態,平和的心境,恬靜的神情,滿足的微笑,使得雨瀟更有一種高貴的氣質,迷人的風韻。

陳海的眼睛,漾滿了**愛子帶來的歡笑。

兒子取名陳璨,乳名叫璨璨。璨璨一周歲了,胖胖的小手抓著雨瀟的指頭,可以走一小段路了。甜甜的小嘴,會清晰地叫出“爸爸”“媽媽”了,雨瀟要回報社上班了。她已比規定假期多休了半年。出於對兒子的愛,陳海的要求,公婆的一致提議,雨瀟都答應了。但比他們的提議還提前了半年。

上班第一天,雨瀟覺得親切而舒適,好像這裏才是家,這裏才有真正的自己,那一年的時光好像出了一趟遠門似的。而辦公室的人們卻都誇讚著她的福氣,她的富態,還有她的風韻。隻有快嘴小陶說:“那坐月子的滋味,帶孩子的辛苦,我可是記憶猶新。大姐們是身邊沒了小孩有點空虛,男人們是沒體會過那種感覺,都在那兒站著說話不腰疼。雨瀟,我敢保證,你肯定是在家裏憋壞了吧?如果國家規定不許要孩子,我第一個舉手報名,絕不受那份罪!可惜,現在就是有那個政策,我也享受不著它的恩惠啦。”她大學畢業就急急忙忙地結了婚,剛剛28歲,小孩已經4歲了。每天除了老公就是孩子,工作是不得不做來賺工資的。

“那你又何必結婚呢?當你的自由女神不更好?”不等雨瀟開口,小陶的同學葉子先調侃她了。

“誰像你非阿波羅不嫁,我們凡人隻能是過俗世的生活,該婚該嫁聽天由命罷了。”小陶有些不陰不陽,口氣裏帶著些不滿。其實她們兩個關係很好。小陶的對象就是葉子介紹的,男方是文體部記者肖衡,原來曾狠追過葉子。小陶家在農村,確實有些為生活方便結的婚,雙職工才有機會分到房子。小陶以前一直很感激葉子,可最近似乎有些不滿,好像她那“失去了自由”,又沾滿了小市民氣的生活是葉子帶給她的。

雨瀟笑笑,不再聽她倆鬥嘴。她把工作台收拾了一下,就去找主編報到了。主編很高興她來上班,告訴她他們的報紙要更名為《都市之風》,麵向全省發行,進而再向打進全國努力。現在報社要增加幾個過硬的記者,問雨瀟是否願意去做,她很欣賞雨瀟的文筆和認真負責的工作精神。

但他又說:

“當然,我隻是提議,決定權在你。你的孩子還小,可能不太方便。”

“不!我早就有當記者的想法。現在孩子也已經斷奶,又有他爺爺、奶奶照顧,不成問題!”

“那你回家商量一下。看你愛人是否同意。”主編周到地提醒她。

“好吧。”

雨瀟不再說什麼,心中的陽光黯淡了許多。她轉身向外走,沒有抬頭,卻與一個正快步走進來的人撞了個滿懷。

“對不起,”雨瀟抬起頭,慌忙道歉。那人卻定定地看住她,臉上的表情像是驚訝,又像是激動,好像是看見了熟人,又好像從未謀麵,他一句話也不說。雨瀟奇怪地站在那裏。

“噢,你們還沒見過吧?”主編連忙說,“雨瀟,這是咱報社新來的美術編輯李默。是個畫家,全省知名啊。小李,這是吳雨瀟,咱報社的一支筆,剛剛休完產假上班。”

“你好”,雨瀟笑著伸出手去。

“啊……你好。”李默突然驚醒似地伸手與她一握。

“你們有事,我先走了。”雨瀟禮貌地點點頭,走了出去。她覺得這個李默外表很有些藝術家風度,隻是好像不大見生人似的。

雨瀟剛回到辦公室,小陶遞給她最近一期《天地》雜誌,這是雨瀟自己訂的一份綜合性月刊。雨瀟很喜歡它的精品氣質,無論是文章還是插圖,都讓人感到那麼精致。以前的幾期,都被陳海取回家了,還有兩期是小陶和葉子送去的。

雨瀟接過來翻看著,突然被封底的美術精品欣賞吸引住了。這是一幅獲全國美術作品大賽一等獎的油畫。那鮮明的色彩,大膽的構圖,新穎的組合,很讓雨瀟稱奇。

油畫的題目叫《飄》,作者署名“拉茲”。雨瀟一下想起印度電影《流浪者》中的主人公。難道作者把自己比作命運悲慘,無家可歸的流浪者嗎?他是真的到處漂泊,還是心靈無所皈依?

乍一看,畫麵分為兩部分,上麵是金紅色跳動的火焰,金黃色的邊緣給人以強烈的動感,好像隨時都要飄飛起來,背景是蔚藍的天,甚至還有淡淡的白色的雲。下半部卻是棕黃色的土地,板結,幹涸,深深的裂紋像是一片片幹裂的嘴唇。但她深沉、寧靜,平和中讓人感覺到一種蘊蓄已久的力量。

雨瀟入神地看著,看著這片幹裂的升騰著烈焰的黃土。

忽然,眼前的那片土地像水一樣地動了起來,那深深的裂紋又變成了水的波紋。地心深處好像湧起了岩漿,巨大的能量噴發出來,穿透每一寸土地直衝雲霄,卻又跌落下來,彌漫了整個地麵,頃刻化作飛騰的火焰,盡力地向上升騰,可地心的引力縛住了她,使她不能化作飛鳥衝向天空。棕黃色的波紋中突然浮出兩顆黑星星一樣的眼睛,不知是映著火光,還是汪著眼淚,瞳仁裏有些迷離的憂傷,更有一種執著的渴望。雨瀟的心就像要跳出喉嚨,她抬起筆來,在畫的下方寫下幾行小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