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瀟來到梅靈家,梅靈給陳海打電話,她也沒有阻攔。
梅靈說,你來得正好,明天我們到鄉下去。她沒有問雨瀟為什麼和陳海生氣,雨瀟自己也沒有說,她以為是雨瀟耍耍小脾氣而已。
第二天早晨,雨瀟和梅靈坐早車去了市郊的一個小鎮,梅靈的姨媽住在那裏。在姨媽家報了到,梅靈帶雨瀟來到村東的山上。小山的北麵、西麵都是草阪,還稀疏地長著一些鬆樹。山的東麵是較陡的山崖,崖下便是大海。小山南麵是蜿蜒而去的無名山脈,是小鎮天然的防護堤,擋住了海潮,也減弱了海風。北麵山腳下,一條由西向東的鐵路與灰黑色的柏油路相伴而行。令雨瀟欣喜的是,還有一條亮晶晶的小河環村而過,也經由北山腳,緊貼著鐵路,向東流向入海口。西麵山腳一直延伸到小鎮東口,是大片已經吐穗泛黃尚待成熟的稻田。
雨瀟穿了梅靈表妹的旅遊鞋,興致盎然地上了山。她們沒有向東看海,因為在城裏也能看到。她們坐在山頂的巨石上,背對大海向西而望。
秋天的田野真美!
秋風爽潔,帶著稻花香氣。“喜看稻菽千重浪”,正是眼前的景象;“稻花香裏話豐年”也似乎現在說更合適——大片棋盤似的稻田,迎著秋天的豔陽,喜滋滋地生長,她們還沒有長到懂得羞澀的成熟。向南望去,河水閃著銀波就像瑩潔的緞帶,輕攏在小姑娘的金發上,讓人心中湧起溫柔的期待。柏油路的北邊,是一些高高矮矮的各種作物,構成尺寸不等、色彩不一的幾何拚圖。雖然綠色不再蒼翠,黃色也顯得有些暗淡,但沉甸甸的果實仍使大地顯得金碧輝煌。
雨瀟深吸了一口氣,閉上了眼睛。梅靈看了她一眼,站起來,也沒有說話,走到鬆樹根下看看有沒有蘑菇。
秋天來臨了,自然有了收獲。我的收獲是什麼?雨瀟靜思默想。
“嗚——”一聲長鳴,一列火車飛馳而來。
雨瀟被轟鳴震醒,目光追隨著火車疾行。列車呼嘯而過,隻留下兩條鋼軌在陽光下閃亮。
火車,鐵軌,大海……海子!詩!血!死!不知為什麼,這些散亂的概念聯在一起,構成了一條線。雨瀟的思緒,轉到了海子身上。
沿著這條鐵路,再往東走,就能越過這座山,循海岸而行。“麵朝大海”的海子,是否就在這裏結束了他的生命,追尋著“詩中吟唱的野花”,要用自己的生命,化作青草中的鮮花?
在秋天,海子曾表現他的焦灼:“用我們橫陳於地的骸骨在沙灘上寫下:青春。……沒有絲毫的寬恕和溫情:秋已來臨。”海子曾經憂慮地詠歎“在這個世界上秋天深了,該得到的尚未得到,該喪失的早已喪失。”
是他對現實深深的絕望,還是對自己過分的苛求,真的讓“喪失”了又沒有“得到”的他,用自己的屍骸寫下了永恒的青春呢?
“雨瀟,你在想什麼?”梅靈抓了滿把的肉蘑走回她的身邊。
“我在想海子為什麼……”
“你呀,又要走火入魔了。就像將畢業那會兒一樣,天天捧著海子詩集,幾乎連陳海都不想了。”
“哎呀,梅姐姐,我是認真的。畢業幾年,經曆了一些世事,盡管單純,也算是有了些閱曆吧。我現在明白了一點,海子是個純粹的詩人,他有敏銳的洞察力和高尚的情感,他絕不想渾渾噩噩地活著,有一分鍾的生命也要讓她燃燒。所以他總是在追尋生命的價值,用全部的熱情甚至生命,追尋著詩意的理想。當高度的敏感形成巨大的壓力,詩意的理想便禁不住現實的重壓,超強度透支的熱情便把他自己燒成灰燼,‘傾心死亡不能自拔’,這是生命的結束,也是生命的輝煌,因為這是在燃燒中點上的生命句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