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兒,我知道你辛苦,你快來把這碗湯喝了。”乳母從丫頭手中接過碗,舀湯準備喂依蘭。
“二娘,我自己來。”依蘭接過碗,她的手很細很白,當然接過碗時,也有些顫抖。她也不管什麼湯,喝了兩口,頓時就感覺神清氣爽。“二娘,謝謝你費心。”依蘭微微一含首,表達對二娘的感謝。
“蘭兒,二娘知道你心裏的苦,但現如今,你惟為硬挺別無它法。你生在大戶人家,自然也就要受得大戶人家的委屈。”說著,自己先落了淚。
“二娘,有話請講。”依蘭聽得乳母的話中有話,更兼對她十分孝敬,因此,也不拿別的話支開,隻問個清楚。
“我是你乳母,從小兒把你奶大,深生你的脾性,如今你雖不得已答應了你母親,但內心多少有些僥幸,不到最後一刻,不會死心的。但是,大戶人家為了權利的明爭暗鬥,豈是可存僥幸心裏的,一時不能做到,或許永世不得翻身。你母親安排你繼承任家香火,雖然多少有些自私,但多少無奈,多少不忍,隻有她心裏清楚。如今抉擇全在你。但,時間是不等人的。”乳母一邊說,一邊哭泣。
“我,我……”依蘭剛聽了前半段,隻覺得麵紅耳赤,聽完後麵的,更是覺得乳母把自己的心都掏空了。原來,二娘都明白。她還能說什麼。“既然答應了母親,我便不會反悔。一切由二娘做主。”依蘭取出絲帕,幫乳母拭去眼淚,而自己的淚珠兒卻是大顆、大顆地往下掉。乳母看到依蘭的樣子,便覺得自己剛才的話說得重了,心裏著實過意不去,一麵伸手拉她,一麵,取出繡帕,也給依蘭拭淚。
乳母何曾不知道夫人的決定意味著什麼,但是任家一時兩命,她跟隨夫人嫁到任家,與夫人情同姐妹,她最了解夫人的脾性,她知道夫人的決定有多重要,若不是萬般無奈,也不會拿自己女兒的終生做賭注的。
“現下,我派去盯著大祠堂的人來回話,說咱們大房裏的二房已經同意讓其長子過繼給老爺了,正在趕來的路上,你先把孝子的服裝穿戴上,仍舊帶著麵紗,在靈前等著,時間一到,以孝子的名義行大禮,切勿失了良機。”待依蘭稍稍平靜,乳母就把自己的安排說出來了。乳母跟隨夫人多年,心裏多少有些承算,在加上在這府上多年,也深知府裏的規矩。
“恩,”依蘭,輕輕答應了一聲,就讓下人把孝子孝服都穿戴起來。
孝子的服飾與孝女的服飾差別甚大。孝子披麻帶載孝,裏麵穿的是素服,外麵披麻,再有黃麻為腰帶,腰帶上係剪子、寸尺、紙燈籠、草鞋,放在後麵;而孝女隻穿深藍色的孝衣,腰上寄黃麻。孝子與孝女守孝的時間也不相同。孝子守三年的孝期,孝女隻需一年。
等依蘭穿戴整齊,來到靈前,靈前已經聚集了許多人,當然也包括任冰和他已經穿了孝子孝服的兒子。大家看到依蘭的穿戴都嚇了一跳,誰也沒想到堂堂任家竟要用一個女兒作為兒子守孝。任家是大族,這樣的事,是最年長者聞所未聞的,更別說所見過了。
“這是怎麼回事?”任冰首先把持不住,問道。
“二叔父”依蘭雙手手指相扣,放至右腰側,彎腿屈身行了禮,“母親臨行前,囑咐我,要我替父親守孝,封乳母為二房太太,蘭兒無才,一切還要仰仗二叔父。”說著眼淚已經滴下來。
任冰怎麼也沒想到,這個女人這麼狠毒,竟然用自己女兒的一生做賭,“她到底想要什麼?”心裏暗想,隻是臉上沒有表露出來。一麵用眼睛瞟任沙,希望他出來說話。
這任沙心裏自然明白。“你說你母親交代,我倒是不信,任家從來沒有留女人的先例,更何況,你家是大祠堂的掌權人,莫非你以後也要入主大祠堂麼?我看是你自己貪圖任家產業,非要留下來,我看你年紀尚輕,一時糊塗也是難免的,還是快回閨房去吧。”說著拂袖示意她趕緊離去,臉也拉了下來,好像真的依蘭有所圖似的。
“叔父,此言差矣,若非母親執意如此,就是給依蘭十個膽子,依蘭也不敢妄自如此。現下父母均已過世,我所有都得仰賴三大房的叔伯們,請你們替依蘭做主。”依蘭說著跪在他們麵前。依蘭知道,大府人家凶潮暗湧,卻不想如今竟如此直接麵對。但,她雖生得嬌弱,卻是難得的有膽有識之人。
“你,你,你說得自然無錯,但如何可信,有何為憑?”任沙不依不饒。
“這。”依蘭低著頭,當時母親病重,她隻有哭的份,哪裏懂得這些,再說,她也沒想到,想以兒子的身份守孝也會遇到阻礙。
“沒話說了吧,我看就是你在挑事,你父母如今屍骨未寒,你竟敢出這樣的主意,簡直大逆不道。”任沙聲音更加刻薄。周圍的人也議論紛紛。
“憑據在此,”大家尋聲望去,隻見不是別人正是任永。當然此時,早有婆子把依蘭扶起來了。任永走得很急,微微有些喘,臉上掛著汗,“這是任夫人的遺囑。”說著從袖子裏取出一塊絹布,上麵人血寫的字十要醒目,遞給任沙,叫大家傳閱。正在大家議論紛紛,有的點頭表示理解時,有的還是表示難以置信時,任冰又跳出來了。“憑你一塊絹布就要讓我們相信嗎?你以為我們大家是傻子嗎?”他很著急,又有些恨意,說出來的話,也不好聽了。
“大家當然都是聰明人。”不等任冰把話說完,任永就接了話,他大聲喝道,“本來,這是任家一脈自己的事,不必我們摻和,現如今二夫人把這件事委托我,我自當盡力。請大家看看這個。”說著他從身後仆人所托的托盤中拿出一枚巨大的用布蓋著的印章,高高舉在手中,“大家看,這是什麼,是大祠堂的印章,大家總可以相信了吧。”
“啊,啊,”任沙踉踉蹌蹌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們居然把大祠堂供奉的印章都給請出來了。
說起這個印章,還是特別有來曆的。依蘭祖父之時,怕族長權利獨大,又怕在重大事情麵前決定不下,因此,刻印了這枚和田玉的印章。這個印章很特別,平日裏它被鎖在一個漢白玉的大的印章裏麵,要用鑰匙才能打開。而鑰匙也是用漢白玉打造的,要用十把鑰匙疊加在一起才有效用。這十把鑰匙分落在十個長老手中。這些長老大都飽讀詩書,為人正派。大家都知道,想當年打這個印章還有個特別的意義,那就是希望任家齊心,永遠不要用在這枚印章,因此這麼多年也都隻是供奉在大祠堂,與祖先同祭,寓意子孫和睦。這麼多年,這個印章還隻用過一次。不過具體用在什麼地方,隻有當時大祠堂的掌權人知道,十位長者對這個事也諱莫如深。因此,這個事在大家的印象中就像落入風塵中的黃葉,化作了春泥,甚少人想起。自然,在場的許多人都沒有見過這枚印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