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而她早就做好了心理準備,要確保不能被他發現,就要努力控製著自己的情緒,不能發出半點聲響,省得被他聽見,出來查看動靜。
屋內,鳳雲渺正拿刀割破了自己的手腕。
這一次劃的傷口,在舊傷的上方兩寸處。
顏真眼見著從他手腕處溢出的鮮血,緩緩地流淌在了那罐藥膳湯裏。
心中震驚到無以複加。
為什麼給她的湯裏要加他的血?
他這麼做必然是有道理的。
他手腕上的那道舊傷,謊稱是和鳳伶俐練劍的時候不慎被劃破的,其實也是他自己割傷的嗎?
好片刻的時間過去了,手腕上的血液還在流。
顏真衣袖下的拳頭攥緊,幾乎要將指甲嵌入血肉中。
真想就這麼衝進去打斷他。
但——
不行。
他的血已經流了,就不能白費。
她要好好理理思路,不能就這麼莽撞地衝進去。
伶俐他身體不好,每晚都吃補血宴。
原來……這才是導致他需要補血的原因。
原來……有病的人不是雲渺,而是她。
他是為了給她治病,才編織了那麼多謊話,因為他心裏清楚,要是她知道了真相,絕對不願意拖累他,絕對不願意讓他流血。
他房屋內那些堆積成山的竹簡,上麵記載眾多疑難雜症,他這兩都在看,她還疑惑著他為何變得如此用功,其實……都是為了給她治病吧。
還有那紫花圖案。
如果她真的有病,她總該想想病因,一直以來她的身子骨都算不錯,也沒有受過什麼傷,最近受了一次傷,就是和南繡出門遊玩踏青的那一,掉入深坑之中,被那朵嬌豔的紫花刺傷。
之後肖夢分明是幫她解了毒了,身體一直也沒有出現異常,她就以為自己一直都是健康的。
但是到了這一刻,她不得不去思量那朵紫花的來曆。
雲渺還特地保留了紫花的圖案,這紫花一定大有來頭。
顏真想著這些,不知不覺鋒利的指甲已經劃開了掌心的肉,等她察覺到了刺痛感,她才低下頭,將手掌張來。
掌心已經在淌血了,她控製不住自己的情緒,這才用指甲把自己給戳傷了。
這麼一點兒傷,跟雲渺的傷比起來又算得了什麼。
顏真覺得鼻子一酸,眼眶中似乎傳來了溫熱感,視線又回到了屋內。
鳳雲渺已經停止了放血,又走到了櫃子處擺弄著瓶瓶罐罐。
她眼見著他拿出了兩個瓶回到桌子邊,挖出其中一個瓶的膏藥塗抹在傷口處,那應該是止血用的。
之後,他又從另一個瓶中取出了膏藥,覆蓋在了那傷口之上,輕柔按壓了一會兒,那一處疤痕竟然就消失不見了。
那是——易容膏。可用於改容換貌隱藏瑕疵。
顏真不再繼續觀看,轉身離開,依舊克製著自己的步履要邁得輕緩。
這一次喝藥,離上一次也就隻隔了三。
也就是再過三之後,他又要做同樣的事情?
想到這兒,她便覺得雙腳如同灌了鉛一般,邁不動。
她究竟得了什麼病?為什麼隻能飲用他一人的血?她是不是應該跟他攤牌?
以他的行事風格,開了之後,他必定不會放她離開,沒準強逼她喝藥,灌也要給她灌下去。
這像是他會做出來的事。
所以……不想拖累他,那就幹脆悄無聲息地離開,以免被他關起來強行喂藥。
為了保住她的性命,他大概什麼都做得出來。
顏真回到了自己的屋內,想要收拾收拾心情,卻覺得連強顏歡笑都有些困難。
等會兒雲渺來了,她能擠出一個笑臉給他嗎?
她一貫曉得該怎麼表演,演繹麵部表情對她來並不困難,可如今她心中的驚濤駭浪還未平息,她根本沒法保持自己的心情平靜。
鳳雲渺的觀察力一向敏銳,為了不被他看出什麼,她隻能避免與他正麵交談了。
她控製不住眼眶裏傳來的淚意。
忽的,屋外響起了腳步聲。
顏真當即轉過了身,走到了榻邊,迅速脫下了鞋躺在榻上,扯過一旁的被褥蓋上。
鳳雲渺推門而入的時候,看到的就是背對著他躺著的顏真。
“怎麼吃飽了就睡呢。”
他將手中的瓦罐擱在了桌子上,幾步走到了床榻邊,在床沿坐下,伸手撫了撫她的發絲,“聽人,一吃完就睡是會發福的。”
“發福就發福,我還嫌自己太瘦了呢。”顏真費力地克製著情緒,使自己的聲線沒有太大起伏,“大概是昨夜裏沒睡好,現在很困倦。”
“起來,先把湯喝完了再睡可好?”鳳雲渺的聲線再度響起,“這可是我給你燉的湯,旁人都喝不到的,你若是不起來喝,也太不給我麵子了。”
“我一定會喝的。”顏真道,“現在應該還挺燙的吧?放著讓它涼一會兒。”
“也好。”鳳雲渺的手遊移到了她的臉頰上,輕輕撓著,“那我就不打擾你午睡了,你可要記得把這些湯給喝了。”
“嗯。”顏真輕輕應了一聲,“你要不要陪我躺會兒?”
“我就不躺了,你睡罷。”
鳳雲渺著,起身離開。
顏真聽著他的腳步聲遠去,又聽著他將房門關上,這才從榻上坐起了身,掀開被褥下榻。
走到了桌邊坐下,望著眼前那罐還冒著熱氣的湯藥,心中苦澀難當。
這是他拿血做的湯藥,她怎麼能浪費一滴。
將那罐湯拉到了眼前,她的手握上了湯匙,舀起了一勺,吹了吹,這才放入口中咽下。
溫熱的湯汁劃過喉管,進入肺腑之中。
嘴裏苦澀。
心中更苦澀。
雲渺……
如果我真的得了什麼疑難雜症,隻能讓你用鮮血來給我做藥的話……
那我是不是應該離開你了。
如果不喝藥,會有什麼樣的後果?
望著眼前的那罐湯,她的腦海中忽然生出了一個想法。
先留著,不喝。
她想知道,若是她不喝藥,她的身體會產生什麼異常情況。
等發作時間到了,再喝藥緩解應該也不遲。
……
另一邊,晚晴郡主府內,史曜乾正同尹晚晴坐在樹下對弈。
史曜乾望著棋盤上的布局,忍住了翻白眼的衝動。
這個晚晴郡主還真是不學無術,盤盤都輸,盤盤慘敗。
就算讓她幾步,到頭來結果也還是一樣。
於是,他毫不客氣地落下一子,定下了輸贏。
“郡主,你輸了。”
“乾兒好厲害呢。”尹晚晴頗為讚賞地看著他,“乾兒精通得可真多。”
“郡主謬讚了。”史曜乾客套著。
就在二人交談期間,忽有下人奔上前來,“郡主!府外來了一位公子,和史公子長得一模一樣!”
聽聞此話,史曜乾唇角勾起一絲淡淡的笑意。
而坐在他對麵的尹晚晴卻是覺得驚奇——
“你什麼?外麵有個跟乾兒一模一樣的人?”
“是啊郡主,乍一看我還以為就是史公子呢,可史公子分明就在郡主府內沒有出去,我這才反應過來,應該是史公子的兄弟。”
“那位是我的孿生哥哥。”史曜乾看向了尹晚晴,“大哥或許是想念我了,才千裏尋親過來探望我。郡主,我可否把大哥迎接進來?讓他住一段時間。”
“當然可以。”尹晚晴笑道,“有個和乾兒長得一模一樣的兄弟,我倒要見識見識。”
史曜乾聞言,慢條斯理道:“郡主,你我也就夠了,可莫要打我兄長的主意。”
“不會不會。”尹晚晴連忙道,“本郡主有你就知足了,其他人即便是跟你長得一模一樣,也未必有你這麼討喜的性格啊。”
史曜乾聞言,笑了笑,“有郡主這句話,我就放心了。”
府中的下人將史曜連領過來時,引得尹晚晴笑了
“果然是一模一樣,不過你們二人的氣質相差甚多,我一眼就能分辨出來。”
到這兒,她看了一眼史曜乾,“乾兒,你這位兄長太騷包了,我不喜歡,放心吧,我絕不會打他的主意。你們兄弟二人很久沒見,我就不打擾你們敘舊了,你們聊著罷。”
言罷,轉身離開了。
史曜連瞥了一眼尹晚晴離開的身影,道了一句,“真是沒眼光。”
“這不挺好的嗎?莫非大哥還希望被她看上,讓她連你也一起收了?”史曜乾笑出了聲,“她你騷包。也沒錯啊,你看你這眼角抹的胭脂,看看你這眉毛畫的,妝容感比她還重。”
“你們都不懂欣賞,我也就不跟你們爭辯了。”史曜連坐了下來,“吧,找我來有什麼急事?”
聽著這問話,史曜乾便不再笑,一本正經道:“紫月魔蘭又出現了。”
“什麼?”史曜連微微一驚,“在哪兒?”
“沒有見到,我隻是看見有人被它咬了。正是顏真。”
“顏真?”史曜連怔了怔,隨即笑道,“這不挺好的嗎?之前我被她整了,這心裏憋著一口氣沒處發,現在她被紫月魔蘭咬了,好極了,讓她吃吃苦頭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