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真這一聲令下,周圍的下人們都回過了神,紛紛跑開,依著她的意思去打水。
顏真則是想要去拖拽鳳雲渺。
“燙死我了!”
南弦終究是忍受不住腳底處傳來的灼燒感,幾乎一蹦三尺高。
鳳雲渺踏於炭火之上,縱然腳底處傳來的灼熱感蔓延過四肢百骸,卻依舊沒有喊叫一聲,隻是微微擰了擰眉頭,眼見著南弦蹦了起來,伸手按上了他的肩膀,讓他老實地立於炭火之上。
南弦的一張臉幾乎擰成了一團,腦海中有一個聲音在叫囂著——跳起來!
平生從未吃過這樣的苦頭。
若之前的刀山隻是一個的磨煉,這火海可謂真的是煎熬。
鳳雲渺此刻按壓他的肩膀,分明是要逼他認輸。
“不要跳,好的下火海,你若是跳起來可就沒意思了。繼續走。”鳳雲渺的語氣依舊沒有太大波瀾。
“下什麼狗屁火海,給我出來!”顏真扯著鳳雲渺的手腕,“你再不出來,我可生氣了!”
鳳雲渺轉頭望著她,唇角挑起一絲淡淡的笑意,“男子與男子之間的較量,你就不必管了。”
“我就要管!”顏真費力地拖拽著他,奈何她的力氣實在是敵不過鳳雲渺,幾乎使出了拔河的勁,也無法將他從炭火上拖出來。
“你出不出來!”顏真咬牙切齒道,“你要是再不給我出來,我也要來下這火海!我就不信不能把你逼出來。”
完之後,她鬆開了鳳雲渺的手腕,低下身就要脫靴子。
身後的鳳伶俐望著這一幕,一個箭步上前阻攔。
“義母,你別啊!”
“你給我讓開!”顏真甩開鳳伶俐的手,俯下身扣上了自己的靴子。
看顏真這陣勢可不像是開玩笑,鳳雲渺隻能妥協,此刻也無暇去管因為疼痛而將臉擰成一團的南弦,鬆開了按壓著他肩膀的手。
南弦脫離了鳳雲渺的鉗製,終究是大步踏了出去,跳離了炭火。
燙死了燙死了!
這下火海可真是要人命。
同一時刻,鳳雲渺俯身扣住顏真的手腕,阻止她脫靴子,“不準脫!”
“水來了水來了!”身後響起瑩的叫喊之聲,“你們快點,趕緊地潑!”
下人們拎著水桶飛奔過來,紛紛將水桶中的水潑向了那一條火路。
嘩——
炭火遇水,瞬間熄滅。
鳳雲渺依然站在炭火的邊緣,一手扣著顏真的手腕,被下人們拿水這麼一潑,潑了不少在他褲管上。
腳下原本還是一陣鑽心的火燎之痛,這一刻卻得到了很好的緩解。
火滅了之後,鳳雲渺第一時間轉頭望向了一旁的南弦,冷然道了一句,“你輸了。”
南弦垂下了頭,不知該如何接話。
他的確是輸了。
相比較他的蹦蹦跳跳,鳳雲渺從頭到尾不曾失態,裸足立於炭火之上,這萬分難熬的過程當中,他也隻是微微擰了擰眉頭,並未表現出一分畏懼與退縮。
他不像自己那樣急於逃離,他就那麼平穩地站著,直到下人們打水來熄滅了他腳下的火海。
這份毅力,尋常人當真是比不上。
這一刻,南弦深刻地意識到了自己落敗。
再不甘心又有什麼用呢?眾目睽睽之下,他也不好厚著臉皮辯解。
“人們常把赴湯蹈火掛在嘴邊,總是承諾著願意為某一個人上刀山下火海,可真正能做到上刀山下火海的又有幾人,不過都是一群吹噓之徒,光會些好聽的話。”
鳳雲渺到這兒,目光緊緊地盯著顏真,“現在你可是明白了?不能輕易相信一個人的真心,若是以後再有人願意為你上刀山下火海,你就給他擺上刀山火海,讓他去展示給你看看。”
“你想你自己很能耐是不是?你想你自己膽量有多大,毅力有多大,你證明了自己比他人更有氣魄,可你知不知道,這是自殘!”
顏真甩開他的手,丹鳳美目之中似有火苗跳動,“我讓你上刀山下火海了嗎?我知道你能做到,可我從沒過要你展示一番!我相信你的真心,相信你的毅力,你何必要這樣讓我難過,你不覺得痛嗎?”
“是有點痛,可那又如何?”鳳雲渺道,“所謂真心,若是連皮肉之苦都挨不過去,又怎麼能夠讓人信服?”
“哪有你這樣證明自己的!”顏真厲聲反駁,“是不是全下所有的人,都要用這種自殘的方式來表達誠意,你自己倒是不覺得有什麼,你可曾考慮過其他人的感受?在乎你的人看著你這樣做,會有多難過?”
鳳雲渺略一思索,道:“不用難過,這樣的皮肉傷,算不上什麼大事。”
“我真是懶得跟你了!”顏真恨恨地道了一句,扯著鳳雲渺的手腕便走,“跟我去上藥!”
南弦眼見著顏真將鳳雲渺拖走了,依舊立在原地,心中百味陳雜。
“來人,把郡王也扶到大堂裏上藥!”瑩招呼著下人去扶南弦。
南弦由著下人攙扶著,嘀咕了一聲,“本王是不是挺沒出息的?一點兒痛都要鬼哭狼嚎。”
“郡王可別這麼想,這疼痛的確非常人所能忍受,換做我也是受不了的,不是郡王沒出息,而是那南旭太子爺太狠了啊,他對自己都能這麼狠……”
瑩到這兒,有些感慨,“也難怪郡主看得上他,尋常人可沒他這麼厲害。”
“是啊……”南弦低著頭,失落之情溢於言表,“我也受了傷,可是郡主的眼中隻有他沒有我,她甚至不對我一句關切的話語。”
連關注都不曾關注,更別關心。
“郡王,先別忙著難過了,上藥要緊。我看您這腳受傷不輕,想必走起路來也困難,這樣吧,你們兩個,把郡王抬到大堂裏。”
瑩才對著南弦身後的兩人吩咐著,南弦忽然雙臂施力,甩開了扶著自己的兩個人,“不用你們扶!他都能自己走,我也能自己走,都別碰我!”
完之後,他便邁出了步子。
由於腳底板被火燎傷,每走一步都會在地上留下黑漆漆的腳印子,夾雜著血液,讓人不禁搖頭歎息。
南弦郡王雖然不比那位太子殿下有毅力,但骨氣還是有的,腳傷成這樣都不讓人扶。
“咱們郡主可真是了不得,能讓兩位身份高貴的男子為了她爭成這樣。”
“是啊,出去都令人羨慕,不過那位太子殿下……跟人一較高下的方式還真是不同尋常啊,依我看,很難有人贏得過他。”
“明咱們郡主的眼光還是很好的嘛,不過,郡主剛才顯然是生氣了。”
聽著身後幾位婢女的議論,瑩輕搖圓扇道:“這哪裏是生氣呀?那明明就是心疼,或者應該心疼到氣憤了,行了行了,你們都別在這議論,都做事去。”
“那南弦郡王都傷成這樣,義父站在火裏的時間比他久,傷得肯定比他重。”鳳伶俐望著不遠處兩人的身影,就要跟上去。
“誒誒誒,將軍你幹什麼去?”瑩一個跨步上前,攔住了他的去路。
“管家,你別擋著我,我要去看看義父的傷勢。”鳳伶俐著,便要繞過她。
“你傻不傻呀!”瑩抬起手中的繡花圓扇,輕敲了一下鳳伶俐的頭,“太子殿下受傷了,郡主正心疼著呢,這個時候讓他們獨處,正是培養感情的大好機會,你去湊什麼熱鬧?可真沒眼力勁。”
“啊?”鳳伶俐有些不明所以,“我看義母剛才是生氣了,隻怕她會將義父臭罵一頓。我若是去求求情,義母或許會心軟。”
“不用去,不用去。太子殿下他就是欠罵,讓郡主罵一罵又怎麼了?再了,他受著傷,郡主再怎麼鬧脾氣也不會不管他,這一點委實不用你操心了。”
“真的麼?”
“廢話!你呀,不懂事,就好好聽聽旁人跟你怎麼,這麼淺顯的道理都不明白,你可真是不了解姑娘的心思啊。”
“……”
這一頭瑩在教導著鳳伶俐,另一邊的臥房之內,顏真已經拖著鳳雲渺到了床榻邊,胳膊稍一使勁,就將他甩到了榻上。
鳳雲渺一隻手撐著床沿,這才勉強穩固了身軀,望著滿臉陰雲密布的顏真,輕挑眉頭,“生氣了?”
“你覺得我不該生氣?”顏真開口,語氣有些冷硬,“你要準備刀山火海,我真地以為你隻是嚇唬嚇唬南弦,南弦勉強走過刀山,這已經算是不容易,接下來的火海他必定是沒有膽子闖,你就放任他退縮不好嗎?明明你們都可以不用上去,你卻非要揪著他一起去受罪。”
“我知道他沒有膽子闖火海,這才故意激他,讓他硬著頭皮一腳踩上去,讓他感受一下被烈火焚燒的滋味,讓他清楚,逞強的後果,他既然敢放話,我就要他執行,讓他以後再也不敢在你麵前理直氣壯地願意為你做任何事。”
鳳雲渺著,冷笑一聲,“這世間多少誓言都是空話?上刀山下火海,一個個得那麼輕鬆,有本事就真的給我上一次刀山,過一次火海,敢不敢執行,都是孬種廢物。”
顏真又是好氣又是好笑。
“我再強調一次,我知道你能做到,行了吧?以後能不能不要再做這種事了?我不阻止你與其他人較量,但是這種較量的方式,太傷身體了。”
顏真到這兒,俯身拉過一旁的矮凳子坐下,伸手扣上了鳳雲渺的腳踝。
看了一眼他的腳底,讓她眉頭擰得死緊。
回想起站在火路邊上的那一刻,她拚命拖拽他,他卻不動彈,身軀站得筆挺,任由腳下踏著的火焰毫不留言地焚燒著腳底。
顏真此刻甚至還能聞到空氣中一絲烤焦的味道。
那是炭火將皮肉燒開的味道。
“你這一身細皮嫩肉的,為何非要作死!”顏真好不容易消下去的火,此刻似乎又要冒出頭頂,“把自己白嫩的腳丫子放在火上燒烤,好玩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