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2 / 3)

去見董明海的路上,常言想起自己和這位前市長、現任秘書長打交道的經曆,心裏湧起一絲感慨。當年他在市長任上抗震救災時,很不耐煩地拒絕采訪;後來在與高攀峰競爭副省長的時候,約他采訪立刻答應;如今工作變動,時移勢易,今天主動找到記者站頭上了。唉,世事如棋,變化無常,鐵打的官場流水的官啊。

董明海沒有坐在辦公桌後麵接待常言,而是陪常言一起坐在沙發上,泡了杯茶,又給常言遞過一支煙來。常言說:“董市長——不,對不起,董秘書長找我,有什麼吩咐?”

董明海說:“我之所以找你,一是因為從我們工作交往來看,我認為你是個正直的、負責任的記者;二是因為你有過西鋼的生活經曆,對西鋼比較熟悉,而且有感情;三是因為你的手機號碼是我弟弟董名川用過的,不用查號就能撥出來。”常言想,最近很長時間沒有人打來電話找董名川了,剛消停了又冒出來個董明海,不知道他是找我還是找他弟弟。估計他要說的事和西鋼有關係。

董明海拿出一袋子資料,對常言說:“我要向你反映西鋼改製過程中的嚴重問題。按你們新聞單位的話來說,這就叫報料吧。”常言忙說:“不敢不敢,這是秘書長向我們布置工作。”董明海也不再廢話,直截了當地說:“根據我現在掌握的資料,西鋼改製重組的過程,嚴重違背國家有關政策,涉嫌巨額國有資產流失。”

常言聽了馬上警覺起來,等著董明海繼續說下去。董明海說:“你從小在西鋼生活過,現在還有不少同學在西鋼工作,對企業改製前後的情況也十分清楚。自從金源重組西鋼以後,那些同學的處境你也看到了,有的被迫下崗;有的活比以前更重,掙的錢卻比以前更少;社會保險也不能按時繳納,職工的退休金長期拖欠。”

常言點了點頭,不知道董明海怎麼得到的這些消息,但不能不承認他說的有道理。西鋼的幹部職工對企業現狀意見很大,有次羅四毛對他說起,再這麼下去,西州鋼鐵公司很可能會毀在金勝祖這個混蛋手裏。但是有一點常言不明白,按說董明海有的是反映問題的渠道,為什麼偏偏要找記者呢?

董明海掏出一大堆文字材料對常言說:“西鋼這次改製重組的最大問題在於資產評估。他們置西鋼所有資產的現值於不顧,而是按當年國有資產的原值加上折扣來評估的,而對後來發展的大部分資產不予理睬,這樣無形中龐大的國有資產就流失了。打個比方,這麼說吧,西鋼原來的國有資產就像一隻母牛,幾年後,母牛生了幾隻小牛。有一天,國家要出讓這群牛了,國資委就以母牛的價格作為整群牛的價格進行出讓,理由是隻有這隻母牛是國家的。你說,天下哪有這樣的道理?當初母牛是國有獨資,後來的小牛是母牛繁殖的,所以整個牛群也應該是國有的資產。出讓牛群時,應該以牛群作為出讓對象,這才合理。而他們在評估時卻並不如此,因此有數以億計的資產沒有進入評估程序,而被隱瞞了。”

董明海遞過一份“資產評估報告書”對常言說:“這上麵評估的西鋼總資產為十八億元,負債為十億元左右,其中生產設備僅價值九百萬元,無形資產與土地使用權價值均為零。這不是睜眼說瞎話嗎,西鋼光是幾個高爐加起來也不止九百萬元!”

“金源公司當初承諾的資金也從未到位,”董明海說,“在他們入主西鋼之後,金源集團僅拿出了一筆六億元的資金,而這筆錢還是用西鋼資產抵押獲得的銀行貸款。它‘注入’的所謂六億元資金,實際上是西鋼的國有資金——這是地地道道的盜竊國有財產行為。”

常言翻著董明海遞過來的一大堆資料,看上去十分詳細,不知道他是從什麼渠道弄來的。他對董明海說:“董市長——對不起,董秘書長,我想把這些材料帶回去認真研究一下。說句不該說的話,如果報社要報道這件事,我需要相關材料百分之百的真實。”

董明海說:“我這個人沒有證據不說話,要說話就一定有根據。這都是從可靠渠道得到的準確材料,你相信我有這個能力嗎?”常言點頭,他幹過一任市長,自然眼線眾多,辦點這樣的事還不是易如反掌。

董明海說:“常站長,我明人不做暗事。上次在副省長人選問題上,我本來無意競爭,但是高攀峰耍手腕,要把我往死裏害。”常言聽到這裏,似乎才明白董明海的真正用意,也知道他倆的恩怨看來很難解開了。他對董明海說:“那件事後我見過鄭天澤,了解到的情況可能和你想的不太一樣。我想這中間可能有點兒誤會,相信事情的真相,最後一定會水落石出的。”董明海說:“我也知道高攀峰對你不錯,你父親當年曾幫過他,他也給你辦過不少事。但是橋歸橋、路歸路,就事論事,在西鋼改製重組的問題上,我希望你作為一個新聞工作者能有正確的立場,這是咱們談話的前提。當然,如果你有顧慮,我也完全可以理解,你不必為難,如果不想涉足這事,就當作咱倆的談話沒有發生過。”